一场秋雨过后，洛阳城里添了几分寒意。恰到好处的凉，让人神清气爽，更愿意抽出时光来看天高云淡，望北雁南飞。

顾暄扶着母亲上了画舫。

肖惟夫妇和肖三小姐已等候多时，双方见了礼，他才略抬眼看了她。这一看，竟停止了思考，整个人变成了一座木像。

颔首低眉的少女，绿鬓朱颜，杏眼桃腮，凝脂点漆，玉润冰清。红珊瑚银钗，同心髻，浅青色罗衫，鱼肚白折枝花纹绫裙。清清淡淡的打扮，愈发衬托的她冰肌玉骨，楚楚可人。

一见钟情原来只需要短短一瞬。

顾暄连忙收回视线，他谴责着自己，可不要孟浪了得罪人家。其实，洛阳城里漂亮姑娘不少，只是，这般清丽脱俗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可若是只看了脸便中意人家，实在是太过于浅薄了。

他的婚事，从母亲开始张罗的那天就陷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怪圈里。偶尔会有几个各方面都匹配的人，但是又总是彼此看不对眼。

不过，他心中也有疑问。肖三小姐对这门亲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肖少卿很坦诚，直言了三小姐的境遇。她在三房并不算特别受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最近，又被冯翊王看中了。肖家并不想攀龙附凤，所以肖惟急于替妹妹促成这桩好姻缘。

顾暄有一点点不快，总觉得自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全然没注意到众人的交谈已经结束。母亲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他们就都借口离开了，船舱里，只剩下他和她，还有她的几个仆人。

就这样沉默着，顾暄搜刮着合适的话头。

“三小姐，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四书五经，还有书院里指定的一些典籍。”

“三小姐为何要去霁雨书院呢？是因为令兄的缘故吗？”

顾暄笑了，笑容里含着隐晦不明的态度。肖会言在心里轻轻地呵了一声，面上的笑容反而更醒目了，她朗声解释道。

“不，选择霁雨书院，纯粹是我的意思。哪怕不过是从一栋宅院换到另一栋宅院里，哪怕我们女子读书不能考取功名，能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彼此切磋交流学问，也是不可多得的经历。”

肖会言把头转向了窗外，水淡风清，岸边杨柳尚含翠。几缕碎发飘在她小巧柔软的耳朵边，方才还清浅如溪水的眼眸此刻却化作幽寂的深潭。

“霁雨书院只是想让女孩子们有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场所，仅此而已。可即便如此，郡主殿下还是背负了太多的误解和压力。”

再多的，她也不想解释了。

“原来如此。”顾暄点了点头，“若有机会，顾某还真想去霁雨书院看一看。”

肖会言笑了，这回的笑多了几分真意。妍皮不裹痴骨，肖家的女儿的确不是俗物。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看向了窗外的江景。

“三小姐觉得，人，读书是为了什么。”

“明理启智，修身做人，建功立业。”

“再加上封妻荫子，光耀门楣。人啊，想要的太多，日子久了反而会迷失了方向。顾某觉得，霁雨书院倒是很好。只为了自己而读书，很纯粹，很可贵。”

他回过头来，正好与她对视。

他们直视着彼此，毫无躲闪，毫无害羞，只是用最干净的眼神确认着什么。流眄之间，是照亮长夜的光芒，是滋润心田的春雨，是相伴一生的请求，是真心实意的期待。

鱼尾霞生明远树。翠壁粘天，玉叶迎风举。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剪水双眸云鬓吐。醉倒天瓢笑语生青雾。此会未阑须记取。桃花几度吹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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