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灯如豆。

葛渊身上只套着柔软的丝质寝衣，同样柔软的还有他披散下来的长发。牛角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他似乎在用打理头发来消磨时间。

灯油即将耗尽时，葛渊梳完了。

脖子上的玉佩摘掉后塞到枕头下，葛渊才躺进了被窝。

淡淡的弯眉，圆圆的眼睛，不高但小巧的鼻子，颜色极浅的薄唇，眼尾唇角有不少细纹，被子下的身形也小了两号。样貌虽然寻常，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子。

这才是真正的葛渊。

葛渊亦是化名，她的本名颇有童趣。因她的眼睛生得圆，她爹便起了圆圆这个名。偏她又姓桂，自小到大，她常因为桂圆圆这个名字被人取笑。

直到入了穷奇，再也没人敢轻视桂圆圆了。

殿下，不，陛下护着他们，让他们自由地施展才华。她天生便能操控金与火，因此她痴迷于与这两样东西有关的一切。比如，锻造、锤炼，还有爆炸。

当今世上的火药太过粗糙，娇贵的像皇家公主，磕不得碰不得，稍一受潮就会自燃。她要改良，她要提升，她要亲手制造出完美无缺的火药。

桂圆圆注定会成为旷绝古今的第一人。

不走运的是，那天她的配比出了错。还好，无为子提前给了她保命的逃生符，她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火药库。

那些死掉的人桂圆圆毫不在意，陛下也只不过发了一通火，没怎么重罚她。她现在只想继续研究火药，但是大理寺那个姓梁的太讨厌了。

属狗的么，鼻子那么灵。

算了，无为子总会有办法的。

云烟缭绕着城郊的山谷，春风吹过一片片粉白的花瓣，有的掉进清浅的溪水中，有的落在了孙荷的浅粉红裙摆上。

她弯下腰来，拾起了几片形状完好的花瓣。粉白的花配上玉白的手，是笔墨难以勾画出的赏心悦目。只可惜她不解风情的夫君，急匆匆地走了很远又回过头来催促她快点。

“老爷真是的，明明说是来玩的，怎么这么心急火燎。”

丫鬟素儿为自家夫人打抱不平，孙荷好脾气地笑完把花瓣交给了素儿，然后提起裙摆快步追了过去。

幽静的合天寺里有一位幽静的夫人等着他们夫妇。

参天的古木下放着一张茶桌，桌前的女子梳着云髻，绾着玳瑁簪，砂绿衫子配杏黄罗裙。以她的年龄来说，这副打扮过于老成，可她身上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恰好驾驭住了。

“见过夫人。”

原来，肖惟的夫人是这个样子的。

“夫人辛苦了，喝杯茶吧。花茶粗劣，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孙荷大方地坐下，只见瓷盏里飘着玫瑰花和金银花。汤色清淡、香气高雅，入口还有些微甜，应当是加了蜂蜜。梁俨牛嚼牡丹的饮了大半盏，可贞又给他续上。

梁俨穿着鸦青色的圆领袍，孙荷用蜜合色衫子搭浅粉红罗裙，单螺髻上点缀着金镶珊瑚钗环，既娇嫩又不失庄重。

沉闷的丈夫，愉快的妻子。一个像阴天，一个像晴天。

有意思。

花茶也喝了，客套话也讲得差不多了。不用梁俨开口，孙荷便笑盈盈地起身，说要去那边的桃花林逛逛。素儿没有再抱怨，默默地翻出了布袋子装花瓣。

成毓之言简意赅的讲了葛渊消失的事情，梁俨听完陷入了沉思。

“玫瑰花和金银花搭在一起，能够清热解毒，理气解郁。”

梁俨没有听明白，成毓之笑着解释道:“葛渊这个人，您没有办法的。陛下要保的人，谁能动得了？就算抓了杀了，也不过是穷奇随便找的替罪羊罢了。”

“至于我的小伎俩，难以取信于人，谁会为一个罪臣之妇担保背书？成家和肖家也没有保住我的力量，而且，我还有家人要照顾。”

“夫人已经做了很多了，在下十分感激，也绝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梁俨苦笑了一会儿，“说到底，还是我们大理寺太无能了。”

“有心比什么都重要。”

“多谢夫人安慰，若夫人不嫌弃的话，以后便称呼我的表字吧。”

成毓之有点惊讶，梁俨比肖惟年长许多，看来自己是收服他了？她举起茶盏，喊了句显益兄，梁俨也举起茶盏，以茶代酒般的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