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吧。”

杨钊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只得先认定了。

如果单单是这个原因让杜家太夫人入宫告御状，那事情还不算太严重。

因为，这只能代表杜家太夫人个人的意思，她笃信佛教，从而愿意为僧人萧大郎出面，并不能说明杜、萧两家已深度绑定利益关系，是整个杜家在替萧家出头。

不管萧家有多少财富，又结识了多少权贵，他们终究是卑贱的商户出身，和世代显宦、已为大唐贡献了四名宰相的城南杜家不可相提并论。

杨钊再关注到李隆基的反应：“你把圣人骂我的话再原原本本重述一遍。”

杨花儿老老实实重复道：“圣人说，杨钊误我，他向朕主动请缨，朕才派了他去西市，原只是想让他整顿西市风纪，不成想他竟敢假借了朕的名号，在市集里闹出这么多乱子来，还污了朕的声名，朕一定要让他好看……”

“这就完了？”杨花儿说罢，杨钊问。

杨花儿一愣：“这……骂得还不够狠嘛？”

杨钊摇了摇头。

不是骂得狠不狠的问题。

事实上，君王骂得越狠，做臣子的反而越放心。真正让人害怕的，是君王不怒也不骂，直接派了御史来问罪。

李隆基看似骂了一大通，可里面指出杨钊罪过的只有一句，“污了声名”，除此外，再无明确指出杨钊过失的地方。

也就是说，在李隆基的心里，他既要钱，更要护住面子。

眼下，通过杜家太夫人进宫一闹，他反倒相信了杨钊是在西市里替他敛财，所以他的这番痛骂，倒更像是在警示杨钊，切不可在敛财的同时污了他的声名。

杨钊再问：“方才那番话，是圣人当着杜家太夫人的面骂的，还是私下里骂的？”

“当众骂的你。”

杨钊长出一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杨花儿急忙追问。

望着杨花儿忽闪忽闪的丹凤眼，从紧张状态中放松下来的杨钊玩心大起，啄了一下她的粉额：“便是好好奖赏三娘子……”

“我真服了你了。都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这些龌龊心思……”杨花儿做势要推。

却被杨钊一把紧紧搂住：“不管什么时候，也耽搁不得我跟三娘子的正事。”

“……”

“……”

“这可是在衙署里，你也不怕被你手底下的人给撞见？”

“放心。没我的吩咐，他们不会进来。”

“可……还是大白天……”

“我们也该试试大白天了。”

“……”

………………

收到李隆基的责骂后，杨钊只做了一件事，将龙须剑搁置在度支衙署内，从此不再带入西市。

剑不入西市，便等同他来西市，并不是奉李隆基的御令。

而他在西市里的做为，也与李隆基无关。

杨钊回想起刚得到李隆基御赐宝剑时，还真以为自己拿到了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

可事实上，在王銲闯入员外郎公廨时，他亮出了宝剑，结果并非能阻止王銲；在西市里，他还未能拔剑出鞘，就得提前封存起来。

圣上御赐宝剑，听起来风光无比，其实这玩意儿就是个累赘。

不一定能伤人，但用得不好，肯定会把自己先给伤了。

收起宝剑后，杨钊的手脚反而松绑了。

是时候收拾萧家的烂摊子了。

杨钊是守信用的，他说好的五天，便就等了五天，不管这五天里萧家私底下干了多少小动作，他一一应对便是。

等到五天期满。

杨钊亲自领头，率众计量署差役朝萧氏柜坊进发。

上一次剿灭许俊，是偷袭，选择了晚上，这一次却是堂堂正正的，是大白天。

杨钊也得充分展示出计量署的威风来。

他让差役们将器械库里的武器全部搬了出来，带在身上。便如史大个，除了穿好铠甲戴好缨盔，腰间悬他惯用的差刀，还要将弩弓也挂在腰侧，双手再执一对瓜锤，长枪实在没地方搁了，便用了一根绳子绑在他背后……活脱脱一个江湖卖艺人。

这样满身挂着武器，显然不利于实战，但杨钊要的就是一个威风。

为此，他还特地赶制出一面旗帜，上面墨写着三个大字“计量署”，挑最强壮的差役，高举在队伍前方。

其实也大可不必，如今的西市内，闻杨钊和计量署之名，人人都得退避三舍。

但杨钊要的就是一个威风。

除此外，他还特地挑了条市集内最繁华的路线，哪怕这条线路距萧氏柜坊，比最近便的道路绕了整整一倍。

既然要耍威风，就得让西市所有商户都亲眼看见才行。

杨钊这一番举动最直观的后果，便是他的人马所到之处，原本热闹的市集瞬间肃静了下来。人人都自觉地退到街道旁，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巴，默默行注目礼。

待计量署的人马过后，许多商户也不做生意了，好奇地远远跟在了计量署队伍身后。

萧氏柜坊前。

那些在柜坊内存了钱财的商户，真的听从了杨钊话，一直围堵在柜坊周围，生怕有人搬运走了里面的财物。

看到杨钊和计量署的队伍后，这群商户里竟然爆发出了欢迎声，纷纷欢喜道：“杨员外替我们主持公道来了。”

杨钊也乐得当众扮演为民请命的清官形象，他驱马至这些商户们面前，宣言道：“这里面存放的都是大家伙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杨某身为西市的计量使，自当为你们主持公道，讨回钱财。”

“谢谢杨员外！”

“杨员外就是我们的活菩萨！”

商户群里爆发出更激烈的称颂声。

也夹杂有其他的声音，只可惜说话的人太多了，杨钊不可能都听得清楚。

杨钊记性很好，目力也不错，他从商户群中指出了几名曾来与他谈判的代表，示意他们出来单独说话。

商户群立即让出道路，方便那几名代表出来。

“幸亏杨员外提醒得及时，那日我们刚刚回这柜坊里来，就撞见他们正往外搬运东西……这里面存的可都是我们的钱，这帮奸人竟想私吞……全都被我们给堵回去了。”那名胆大的代表也在，一来到杨钊面前，便急急忙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