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倒是无人再对云止身边跟着一个器灵有任何意见，哪怕曾经斥责云止破坏律令的神主也不曾表态，似乎都默认此事。

日子好似回到曾经在羲国镇内隐居的时候。

整日忙着处理各种事件的云止，和她身旁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的粘人精。

约莫是明白他的阿止吃软不吃硬，明白该如何讨她欢心，又或是信守曾经许下的诺言，会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站在她的身侧。

如今的裴祁倒是一改曾经的作势，越发向云止喜欢的模样靠近。

数年后——

云止如往常般要进到其他世界处理事务，她身旁跟着的少年也早已习以为常，正当二人要踏入时空隧道之际，一道裂缝陡然将空间撕裂。

她霎时抿起唇，眼眸死死盯住裂缝破开的方向。

裴祁见她反应明白来者非善眼神一厉，几乎裂缝出现的瞬间骤然飞至云止面前将她护住，面上杀气腾腾，眼中尽是狠意。

他如今身为器灵，不如曾经有能耐，但若来人对阿止不善，哪怕魂飞魄散…

他定当全力阻拦！

云止暗暗起势，全身紧绷呈戒备状。

若云玄到来她定然能分辨得出，然而这样陌生的气息，却并非她相熟之人，莫非是其他几位主神？

她蹙起眉。

她与其余主神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又何故来寻她一个神格不全的半吊子主神？

可若不是他们，又是谁找到此处？

脑中还未浮现答案，裂缝中骤然摔出一个青年。

他咚得一声脆响骤然砸在地上，眉眼皱成一团，龇牙咧嘴明显疼的不成样，可他似乎并不在乎，动作麻利地起身，神情急切似乎急着找些什么。

他启唇想要呼唤，谁料一抬眸看见站在云止前方的裴祁。

青年嘴狠狠一抿，神情染上戾气，一边质问裴祁，一边毫不留情对其下手，一招一式间尽是干脆利落的杀招，“你怎么待在这！我阿姐呢！你把我阿…”

话刚问到一半，他又突然看见被裴祁掩在身后的云止。

青年神情一愣动作一顿，急急止住招式收住杀气，颇有些心虚地站在原地，垂下头闷声闷气道，“阿姐…”

云止看着他他不说话。

其实从方才听见他质问裴祁自己阿姐身在何处时，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可她总觉得不真实。

从前那么小只的孩子，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明明上次见他时还一副少年模样，现在竟比她都要高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又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许久，久到青年垂在两边的手开始颤抖，心情忐忑到咬紧唇瓣。

终于，云止抬起手抚上他的肩膀，微红着眼眸，轻声应道，“子衿放心，这一次，阿姐没有忘记你。”

见此团圆景象，一旁的裴祁却悄悄化作一团荧光，除却必要情况不肯进入铃铛的他，这次却自己乖乖进了去，留时间给他们团聚。

青年死死咬住唇瓣的牙齿终于松动，他抬起头，栗色瞳眸中早已被泪水覆盖，沈十三拥上云止，哽咽着呼唤她的名字，“小止姐姐！”

过了那么多年，去过那么多个世界，完成那么多的任务…他终于攒够积分，能够同她相聚了。

云止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嗓音响在沈十三耳边，感叹着，“没想到这一眨眼，子衿都长这么大了……”

沈十三归来的事，是定要同云玄说的。

所以云止连该处理的事都未来得及处理，放下事务当即用铃铛同云玄传了信。

不出意料，他的反应仍然比她平静，清浅的嗯过一声后，说好今日处理完要务三人叙旧。

云止没有异议，同沈十三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才进入时空隧道去该去的世界处理事务，沈十三跟在她身边。

若有人见此，定会惊讶怎么往日伴在她身旁的红衣少年竟换了人。

而这一路上，沈十三也不可避免地说起裴祁，只是三言两语汇成一意，终是认为裴祁应当被驱逐，不应留在她身侧。

云止没有明确应答，只回复曾经说给云玄听的话，“我还有些问题未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不能消失。”

青沈十三听着，抿唇不再追问，又与云止说起其他。

久别重逢，他自然不希望因为旁人坏了气氛，至于裴祁，只要他敢伤害阿姐，他定然会想尽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与云玄同样，沈十三亦畏惧云止受到伤害。

只是他们都忘了。

云止早已不是过去的云止，而裴祁，也再不会是曾经的裴祁了。

……

三人相聚后，云止买了许多食材，云玄在一旁打下手，沈十三则帮着择菜，一如曾经云止被云玄接走，藏身于洛城时的情景。

待到一桌佳肴上席，已然日暮西垂。

三人同坐一桌，叙述起这些年发生过的事，说得更直接些，便是云止问，沈十三答，云玄在一旁听。

“你之后怎么打算？”

到底被人唤一声阿姐，她又怎会不关心他，这些年若有闲暇也常去探望，如今见他平安，到真如一个寻常的姐姐问起弟弟的未来。

沈十三闻言，支起下巴看向云止，“倒是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今日见阿姐去各个世界似乎事务繁忙，若是可以，不如让我助阿姐左右？”

也正好替阿姐戒备裴祁，借机断了他的歪心思。

云止沉吟片刻，又看向云玄。

她到底算不上名正言顺的神，若非当初云玄下令，这些事务她也无权插手，若子衿要帮忙，终究还是得问过云玄的意见。

察觉她在看自己，云玄指尖一动，夹了块云止爱吃的菜到她碗中，垂眸轻笑，红眸潋滟，“你怎么想，就怎么答。”

如此说来，是同意了？

云止抿唇，应了下来，“可以。”

子衿如今虽有长生的能力，但仍属于普通人，会痛会受伤，待在她身边反倒安全许多。

沈十三闻言登时眉眼弯弯，如幼时那般揽着云止的手笑起来，眼中蕴藏晶莹，“太好了小止姐姐，我们又可以待在一起了…”

“太好了…”

云止抬眸与云玄对视，发现双方均是神情无奈后又都一愣，唇边浮起清浅笑意。

待到沈十三同云玄离开后，云止回到自己房内。

彼时消失许久的裴祁，终于从铃铛中钻了出来。

他眼尾染着胭脂色，琥珀瞳眸微闪，睫羽时不时微颤，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攥着云止的小指，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若说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便是可怜兮兮。

云止失笑，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又委屈了？”

少年止住她轻拍的动作，将她整只手都握进手心，垂着头低低应声，“嗯，委屈。”

“委屈什么？”

“阿止今日一整日都未曾同我说话，那小子一回来你就为他乱了心神。”他闷声说着，低首摩挲她的指尖，动作又轻又柔。

云止被他弄得痒，想将手缩回，又被裴祁很快捏住。

她抬头看他，明明玩着她的手指，偏又一副认真模样，好像在做着世间一等一的大事。

“他只是我弟弟，你何至如此。”她有些无奈。

“可我曾经也是你弟弟，如今不也…”裴祁哑着嗓子反驳。

话还没说完，谁料云止瞪了他一眼，有些恼怒，“你还好意思说！”

她那一腔养崽心，遇上他愣是给辜负了。

“说到此事我倒想起来了，你不是对外界无知无觉吗？怎么他们一走你就出现，时机把握得这么好。”云止眯起眼，贴近裴祁耳边轻问。

提到这个问题，少年睫羽颤的比方才更加厉害，嗓子还要哑上几分，急切地解释，“阿止，我绝对没有想欺骗你的意思…”

“只是昨日偶然听见外界声响，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所以想等确定后再告诉你…”

云止听完，还未发表什么看法。

却发现裴祁那双漂亮的眼已然染上艳色，纤长睫羽剧烈颤抖着如一只纷飞的鸟的翅膀，他下颚绷得很紧，眸光都不敢挪开，生怕被误会。

云止见他这般可怜巴巴，叹了口气，“好了，我又没说怀疑你。”

她将自己被捏住的手收回来后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你若能感知外界，不如回铃铛休息。”

裴祁闻言愣住，小指勾住她的衣角，垂着眸眼圈泛红，哑着嗓子问，“为什么要回去，因为我如今对外界有感知阿止就不想看见我了吗？”

云止扯了扯他纠缠不休的小指，奈何裴祁始终不愿放开。

她也不打算同他较真，干脆拉着他的手自顾自爬进被窝，倒是把裴祁牵到了她的床前。

云止打了个哈欠，含着困意嘟囔着，“我哪敢嫌弃您呀，只是你这么站在我面前着实有点恐怖，吓得我睡不着。”

少年闻言抿唇，脸色比方才好上许多。

他逐渐化作一团荧光，却不曾进入铃铛，反倒静静围绕在云止身边，如同黑夜里照明的夜灯，不够明亮，却刚好驱散黑暗。

云止这下没意见了，她缓缓闭上眼，那团柔和的荧光就这般在她身边打转，直至意识朦胧之际，眼前也是令人安心的光明。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云玄此前问过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今日子衿也提过一遍，所以不由自主地深想。

她爱上裴祁了吗？

应当没有吧。

但他们将永远这般相伴下去，她是铃铛的主人，而他是其中的器灵，只要她一日需要这只铃铛，他就将一日陪伴在她左右。

听着云止逐渐平稳的呼吸，看着她面色酡红陷入沉睡，方才化为荧光的少年又逐渐凝聚成形。

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起将自己和云止一同盖住，为避免吵醒她，他动作格外轻，几乎手指捏着被角在行动。

直至裴祁躺在云止身侧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少年看着云止安然入睡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泛起笑意，他替她掖了掖被子，手撑着头静静地望着她，心中越觉满足。

其实今日阿止同沈十三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阿止并未正面回答她是否爱他这个问题。

阿止到底爱他吗？

他不知道。

但裴祁想，答案或许不重要了。

只要他能永远留在阿止身边，哪怕屈居人下，哪怕一切由阿止主导，没关系，都没关系，这样就够了，他们永远在一起就够了。

少年看了云止许久，常常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悄悄将手伸进被窝，找到阿止掌心的位置，小心翼翼与她牵在一起，最终十指相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