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雾非雾（四）

门外，男子妖艳的绿色瞳孔深陷，无声叹息着，轻轻推开柴门……

昼亮得有些刺眼的日光下，红芙好一阵恍惚－－

半晌，才意识到艳阳底下，站在柴门外面、温润如玉的男子竟是子期！

红芙见子期穿了耦合色锦纱轻衫，外罩银线丝络缕衣，未佩峨冠，不束腰带，海藻般绵长的发丝只用玉色璎珞松松绑起，闲散逍遥中，又带着一派神采飘逸。

而自己竟是这样的光景，不禁心中酸味横生，揶揄道：

“这样破落的院户，你来做甚？”

子期并不答话，只是笑眯眯摇着手中的云檀扇，晃悠悠来到红芙面前，上下打量着，道：

“恩－－的确不似原先香艳了，却又别有一番清幽风情——”

“你－－”莲心上前一步，怒得杏眼圆睁：

“公子若只是来奚落娘娘今日的境地，就请速速离开吧！”

“这个－－那个－－呃，这位姑娘……”

子期依旧闲散地轻摇扇子，有些踌躇道：

“以后还是不要再称红芙‘娘娘’为好——”

“呃？你－－”

莲心又羞又恼，方要开口争辩，又沮丧地意识到：这个家伙说得没错，刚才自己嘴巴的确又“脱线”了……

看此种情景，红芙不禁“嗤嗤”笑出来，心里又有些许不甘心，毕竟这家伙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为逃避责任而弃自己不顾，冷冷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啊？这里啊－－前太子妃住在这里似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啊！”

子期一脸茫然看着红芙，认真道：

“巷子口那位买臭豆腐的老伯亲口对我说的。”

“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玩笑－－”难以置信！

红芙和莲心齐齐瞪向子期。

“为什么不可能？玄武门那么轰动的事情，百姓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子府既然换了新的主人，那原来主人的下落，怎么可能不成为公众关注的热点话题？”

子期一脸的不置可否，倏然脸色沉重下来，道：

“太子府换了主人，你们被驱赶出来，倘若，是大唐换了主人，会是什么后果呢……”

红芙定定注视着那双美丽柔和的墨绿瞳孔，瞬间凝结成幽深暗淡近乎漆黑的色泽，诡异而妖娆，让人不得不信服他所说的一切。

“你－－说的没错，”

红芙沉重地叹口气，这个问题使她寝食难安，

“大唐的确就要换主人了，而且这一天应该会很快就到来，而我－－”

她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清澈如水，荡漾着温柔的秋波，纤细的素指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而我，只想要将他的孩子生下来……”

“……”

莲心只是抽噎着，抓紧了红芙的衣袖。

淡淡的忧郁和疼惜涌现在子期眼眸中，他仍是摇着扇子，语重心长道：

“红芙，事到如今，要保全你们身家性命，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些许的希望与喜悦浮上红芙白皙粉嫩的素颜，她凝视着明媚阳光下，男子灿如明霞的面容。

“第一条路－－去芙蓉阁，”

子期一脸凝重，看着眼前二人开始快速权衡这个建议，又道：

“第二条路－－去芙蓉阁，”

…………

“第三条路－－去芙蓉阁。”

…………

不等二人做出任何反应，子期已经一溜烟儿不知去向：

“我还有要紧事儿，那着这幅画，去芙蓉阁找花嬷嬷－－”

半空中慢悠悠飘落一张画，红芙又好气又好笑地叨念着“我还有事儿”－－多熟悉的口头禅！

莲心捡起那幅画，递与红芙。

只见画上精细地描绘着风流美艳的半裸女子，画的正上方赫然写着“芙蓉阁”，

画的两旁则分别有“物美佳廉”和“品质保证”。

太子府

清凉潮湿的迷雾向世民袭来，将他键硕伟岸的身躯柔柔环绕起来，微湿的气息沁润了他的肌肤。

迷雾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地，他睁开眼睛－－

朦胧雾气中，美人犹如回风舞雪、袅娜纤巧的轮廓逐渐清晰。

他伸出手，触及到那凝白如腻鹅脂的雪肌，那风露含清霜的星眸，那在他生命中百转千回的人儿－－

惟恐再失去她，他如获至宝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亲吻她微凉的粉唇。

他散发着迷人成熟气息的唇是炽烈的，他坚韧宽阔的胸膛是滚烫的。

“吉儿，吉儿……”

他缱绻呢喃地忘情呼唤。

他急切地亲吻她，浓烈的爱情不可抑制地即将在他身上爆发！

怀中的莹润如酥的女子幽然一笑，瞬间化为泡影……

他拼命地想抱住她－－

那影象却越加稀薄，渐行渐远……

“不－－－”

世民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上红色金蝶穿花锦边褥被滑落。

此时，恰好无垢端了梅花式金漆托盘推门而入，见这番光景，忙拿了帕子擦拭世民额上豆大的汗珠。

“找到了么？”

干涸嘶哑的嗓音，问。

无垢心知他问的是吉儿的遗骨，擦汗的手不禁慢了下来，犹豫道：

“还，没有……”

“……”世民喉头动了动：

“你先出去罢－－”

握着帕子的手僵住－－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无垢可以听见自己胸腔中沉重的呼吸，她嘴唇紧抿，眼神坚定：

“逝者已矣！以太子今日之境地，绝不能凭吊儿女情长、任意妄为！

于内，常年久战，天下苍生流离颠沛，农耕荒芜；

在外，突厥之颉利、突利两可汗对我中原虎视耽耽；

朝中党派纷争，政则不明……

更甚者，有人处心积虑要置太子于死地！何去何从，太子殿下慎重定夺！”

一番慷慨激扬的肺腑之言说完，无垢心情激动难平，胸口剧烈起伏。

她心绪紊乱地走到门前，正欲离开，听见身后男子深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我－－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