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关内。

一派大军离去后的荒废败落景象，看得出秦军离开的相当匆忙，蒙虎愁眉不展，这个时候，在后面押阵的李信也到了关内，他的脸上倒还算平静，也许，在李信的心中，这一次的长征本来就是一条死路，现在的糟糕情形算不得什么。

“这样吧，不是还有几个老卒留下了，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李信想了想，说道。

“也好，我一时着急忘了这事，多谢老将军提醒。”蒙虎一拍脑门，李信说得对，不管怎么样，先了解清楚靖阳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老卒虽然知晓得东西不会太多，但至少能透露出一点秦军离去时的信息。

很快，风风火火的孟起被带着四、五个样子凄惨，穿着破烂甲衣的伤残老卒过来，一番仔细的问询之后，老卒才始断断续续的说出实情。

十天前，驻守在靖阳关的秦军接到来自岭南的命令，让他们这一部人马迅速开往阳山关一带缔结，而他们这几个老卒是因为腿脚不便不想翻山越岭受那份苦，又不可能养老回到关中去，只能选择留下来等死。

等死。

蒙虎心中百味杂陈，大秦的军人，曾经让六国胆寒，曾经让天下为之颤粟，而今，临到死了想不到却是如此凑惶。

“孟起，命人好生照看着这几位长者，不要轻慢了老人家。”蒙虎黯然吩咐道。

“诺！”孟起应声道。对于蒙虎他是完全的盲目崇拜。只要是蒙虎的命令，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执行，根本不去考虑应不应该去做。

“多谢军候大人照顾我们这些残废——！”几个老卒感动的涕泪横流，他们本以为被抛弃了，现在却突然又从天上掉下了一个大饼。

“你们都是为我大秦流血流汗过的军人，放心吧，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几位。”蒙虎摆了摆手，无力的安慰道。

大军无粮——。

这个沉重的负担压在蒙虎的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管怎么样，是他决定将这支队伍带到靖阳关的，现在，活路又在哪里呢？

“这位军候大人，听说你们是驻扎在灵渠的第十军团，不知道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桓泰的屯长？”在被带下去之时，一个失了一条腿的老卒忽然问道。

“桓泰。你认识老屯长？”蒙虎讶然道。自从长沙城最后一别后，蒙虎就再也没有见过桓泰，而从能够打探到的情报来看，桓泰十之八九已经役于长沙城中了，想到桓泰对自己的关照，蒙虎眼里也不禁热热的。

“你知道桓泰在哪里？对不对，你快告诉我，我是他弟弟桓喜。”老卒面露惊喜连声问道。

桓喜——，蒙虎默然无语，他想不到会在这里与桓泰的弟弟相遇？也不知该如何把桓泰阵亡于长沙城的消息说出口。

“是不是我哥他不在了？”桓喜见蒙虎不作答，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

蒙虎见瞒不过，遂点头道：“老屯长在长沙城一战中阵亡了，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桓泰的军职长久以来只是屯长，一直到长沙城破时才破格被提升为百将，他的经历其实就是千千万万的大秦军低层军官的命运。

“哥，你怎么不等我，不等等我！”桓喜怔了一会儿，神情木然的转身而去，他的嘴里只念叨着这么一句话。

大秦军队的无敌，建立在万千象桓泰、桓喜一样的普通士兵牺牲付出的基础上，没有青史留名的荣耀，他们在史书上能够占据的地方都有统一的称呼：大秦军人。

然而，谁又能抹杀掉他们的功劳。

没有千万浴血拼杀的大秦军人，光凭白起、王翦等名将，又怎么可能兵锋天下，号令一统，使得始皇帝国成为前无古人的一代帝王。

——。

是夜。

昏黄的烛光将蒙虎欣长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随着屋内人的挪动，墙上的身影也随之晃动起来，一步，又一步，清晰而有力。

蒙虎没有睡。

也睡不着。

“吱呀！”推开门。

外面已是繁星落下，只有正东方隐有红霞喷勃欲出，在红霞的上方，还有一颗亮亮的星星在顽强着坚持最后的阵地。

天亮了。

倏然的，蒙虎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自己就象这悬挂于天际的那颗星辰，明知道前途畏难险阻不断，却还要执意的孤独前行。

“军候大人——！”一个苍老的又带着些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早晨的寂静，蒙虎觅声看去，却见昨天叙话的老卒桓喜柱着一根简易的拐杖站在面前。

“是桓叔呀，有事找我，那快快进来叙话！是不是孟起那小子安排得不好了，你等着，我这就去训斥他一顿。”蒙虎上前说道，昨天，有一众将士在旁，他也不好与桓喜多说些什么，不过，蒙虎已经下了决心，看在桓泰对自己的照顾份上，只要自己有能力，一定要让桓喜能够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其实，不止是桓喜，但凡是为大秦征战过的军人，都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宿。

“军候折杀老朽了，孟屯将安排得很好，军候切莫错怪于他。我来见军候，也只是想询问一件事情。”桓喜慌忙道。

“桓叔请讲！”

“军候军中是否粮秣已经不多了，老朽看昨晚士兵们的干粮袋子快要空了？”桓喜问道。昨晚，孟起倒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蒙虎善待老卒的命令，给他们准备了一顿让士兵们心痛不已的晚饭，以桓喜多年从军的经验，看一下士兵脸上的神情就能知晓个八九不离十。

“不瞒桓叔，我军退出长沙后，粮道就被切断了，军中存粮现在也仅够三、四日之需了。”蒙虎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军候一夜未眠，想必是为军粮无着忧心。老朽几个虽然身子已经残了，但一颗心还是热的。今天，我就实话告诉军候，靖阳关并不是没有粮秣了。”长时间的站立让桓喜的半边身子完全倚在了拐杖上，这使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晃起来，但他的神情却是异常的严肃镇定。

“桓叔你说什么，军粮还有，这是真的？”蒙虎惊声道。这个天大的喜讯掉下来，让他顿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