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朵小小的浪花绽开又闭合。

海面又恢复了平静。云霞已经把海水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就如同一幅即将开启战幕的血火画卷。

采珠这行当赚得钱多，但危险性也极大，海里面的大鱼、海上的风暴，还有疾病的突然侵袭，使得族里面的男人极少能活过三十岁的。骆明的老爹当年就是骆越族里面最有名的采珠人，也因为这份出众的才能，让才貌出众的骆明母亲倾慕心仪。

可惜，这世上的一切美好似乎都无法长久，一天，迫于那个对骆明母亲早有企图的族长压力，冒险在风暴天出海采珠的骆明父亲一去不回。这些年，若不是那个存了坏心的族长在一次冲突中死于非命，骆明母子能不能活到现在只怕还很难说。

一晃二十余年，骆明也渐渐长成仪表堂堂的男子，如他父亲一样也有许多的年轻女孩子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

一代又一代，骆越族人就是在这样的往复循环中生活着。

潜入海底的骆明不可能憋气很久，他的肺活量已经是族人里面最大的了，但也只能维持小一刻左右的时间。

“呼！”骆明艰难的把头从海面下探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同时顺手将三颗刚刚脱离蚌壳的南珠放入随身的皮囊中。

骆明努力的用脚掌踩着水，张开臂膀靠近了之前歇息的礁石，从采珠的海面到岸上还有不小的距离，体力消耗很大的他必须先在礁石上歇息缓一缓气，否则的话，他是没有体力游回到岸上去的。

在面朝平坦光滑的礁石躺下来的一刻，骆明的目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东面平静无波的海面，本来以为又是天与海交接一线的他瞳孔倏然一紧，黑漆漆的眼眸中映出的竟是一杆镶着黄色锦边，刺着象征着王权‘赵’字的鲛龙旌旗。

这一面赵字旌旗骆明在那些往来的商船上见过，他知道这表示这些船是属于番禺城的船只，只不过，自从今年四月以来统治岭南三郡的秦人起了内讧，已经很少有商船来到合浦了，骆越人采集的南珠也多卖给在临川的商人，现在，突然出现的番禺船只来到这里做什么，总不会是和从前一样来收购南珠吧！

骆明心头的疑惑随着帆影的增大而增加，在巨大的舰船面前，孤独的他就象一个弱小的蝼蚁一样，只能看着多达一百三十余艘的赵军战船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

赵军旗舰。

前甲板上。

许久没有一身戎装打扮的南海郡尉赵佗意气风发，瘦长的脸上皆是笑意，从海上迂回包抄秦军的后路，这是他思谋几日后想出的一个应对策略，现在来看，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秦军似乎对来自海面上的威胁没有准备。

“大王，前面到岸就是合浦了，从这里到象郡的临川只需要一天半的行程。”带路的商人向导一脸恭敬的在赵佗面前跪下，禀报道。

“起来吧，这一次你的功劳不小，到时我自会让郡库司给予你好处。”赵佗摆了摆手，笑声道。

“大王，这一带是骆越人居住的地方，要是被他们发现——！”一名正在登岸的中年赵军将领请示道。

“杀！”赵佗冷笑作答。

“大王，要是屠了骆越人的寨子，只怕会激起百越各部的反抗。”赵军将领犹豫着劝谏道，这些年赵佗在岭南努力的与百越诸部和解，双方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这个时候屠杀越人，要是传扬出去，只能让越人认为赵佗之前的那些政策不过是虚妄之词。

“哼，大军上岸之后，不要迟疑迅速向临川推进，记住，沿路行动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赵佗冷冷的命令道。紧闭的嘴巴里每嘣出一个字，他的左边眼角跳动了一下，熟悉赵佗的将领都明白这表示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诺！末将遵令执行。”不敢再谏言的赵军将领应答一声，领令下去。

战船很快就向小小的渔寨码头上停靠了过去，早就在船上等待的赵军士卒在带队军官的口令声下，摇晃着身躯一列列的登上坚实的海岸。

“命令：左军包围寨子，右军随我疾进！”

“左军，大王有令：不要留一个活口！”

“杀到临川，我为你们向大王请功！”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先行登岸的五千赵军士兵迫不及待的向海岸的纵深而去，赵佗的安全则由留在船上还有千余人的亲卫队来负责。赵佗倒不是不想亲自率领大军向临川挺进，但在昨晚谋想了一夜之后，他还是决定留在后方坐镇为好。

已经贵为南越武王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将领好了，这一趟海路远道奔袭，赵佗那有些发福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前军若是成功，那一切都好说，到时再移驾也不迟，而万一要是——。

不，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赵佗心中，如海潮一样波浪翻滚，无法平静。

——。

暮色重重，遮盖了正在发生的人世丑恶。骆明艰难的从礁石坡攀上海岸，他踉跄着朝向趟了几步，抬头看去却见往昔熟悉了的村寨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

整个骆越族人的村寨在海上的劲风中噼啪作响，木造的吊楼痛苦的呻吟着，一如被赵军士卒压在身下的骆越女子。

“阿娘！”

“莺儿！”

骆明干涩的嗓子努力的叫喊，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赵军焚烧了整个寨子，族人也被残暴的赵军士卒给杀死，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但却没有办法挽救，骆明心痛欲裂，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来犯的敌人，后悔自己为什么游得那么慢，后悔自己没有勇气上前与那些强盗拼一个痛快。

寨灭！

从今天起，整个寨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阿娘在天上看着，莺儿也在看着，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宗兄弟，他们都在盯着，此仇不报，我骆明枉为男儿！

可是报仇的话，单单凭一己之力去对付一整支军队，那岂不是痴人说梦，至于去寻找其他同族的人，骆明想了想也放弃了，原因无它，骆越族的实力实在太微弱了，长久附属于瓯人的族人根本没有力量与赵军相抗衡。

只有强者，才能成为主宰，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