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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作者:卫风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1-07-06 00:28:47
  • 章节字数:15022字

并箸成欢?上册 5

盛世尘的卧房是空的,书斋门反扣着,他常流连的棋室里也没有人。

「先生呢?」盛心问。

盛宁也有些茫然,「先生没说要出去的。」

这在盛世尘是不常见的。他很少出门,唔,确切的说是几乎从来不出门,即使有什么地方要去,也会事先知会一声。

盛心一眼在桌上看到张短笺,拿起来看。上头是盛世尘的字迹,挺拔清俊,写着:

三日即回

尘字

「那就不用挂心了。」盛心把笺递给盛宁。「那现在呢?怎么处置那小鬼?」

盛宁想了想,「先养着吧,等先生回来,再看他是怎么说。」

盛心问:「那小鬼叫什么?」

盛宁一愣,「我问了,他倒没有说。」

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打击,又或是疲劳过度,有些恹恹的躺在床上,看到盛宁进来,把头转向床里,拿背脊冲着他。

「肚子不饿吗?」盛宁把手里的托盘放下,「小枣儿说你什么也不吃。」

「菜不合胃口?」

还是没人答理。盛宁一笑,真是个小孩子。呼吸声都刻意放的很轻缓,装睡觉么?

「你从哪里来?先生的故乡好像是在京城附近,你也是那里人吗?我记得京城有很出名的一道名菜,叫做什么什么金珠烩鸽,不过吃起来却也一般,远远没有我们这里的菜有特色。喏,这个是炸鹌鹑,京城那里就吃不到,你不想尝尝?」

那小子还是一动不动。盛宁笑吟吟的捏起一只鹌鹑,撕掉一条腿,伸手过去,在他脸前晃晃,「很香的,尝一口?」

那小子一抬手,啪一声把盛宁的手打开了。

「不吃啊?」盛宁啧啧有声:「太可惜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在外面你是吃不到的,我可是难得做一次呢。

「这些鹌鹑养的可不容易,平时吃的饮料里都是放了药材的,肉质又滑又嫩,毫无腥膻异味。养到四个月的时候可用,放净血,拿水焯过,又用二十多种调料拌酱里外抹遍,腌一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把花生油烹至七分热,鹌鹑入锅炸到八成熟,色泽金黄,外酥里嫩,咬一口……」

那小子突然翻身坐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这么多话,上辈子是哑巴啊!」

盛宁半点不恼,咬了一口鹌鹑腿儿,「我话多么?不会吧。当然啦,我上辈子不是哑巴。

「倒是你,下辈子可能变成饿死鬼哦,见什么吃什么,而且无论怎么吃都吃不饱……要知道人要饿死,起码得十来天呢,全身浮肿,肠胃都烂掉,疼得你哭也哭不出来,蹬腿儿都没力气。喂,你是不是真的想饿死?」

小家伙气的脸通红。「你才想饿死呢!」

「我可不想饿死,」盛宁又撕了鹌鹑另一条腿下来,得意的在他面前一晃,「我正吃好吃的呢。哎呀,真好吃。」

那小子气的腮都鼓起来,活像只小青蛙。

盛宁笑着把鹌鹑腿儿往他嘴角一塞,「尝尝,毒不死人的。」

第一口还心不甘情不愿,好像在吃毒药,第二口就像发现新大陆,狠狠咬下再撕扯,口水飞流三千尺。

看着小家伙儿一手一只吃的不亦乐乎,盛宁倒了一杯茶给他,「慢慢吃,小心别被骨头噎着。」

「唔……好,好吃……」

「好吃吧?」身为做菜的人,看着别人对自己的手艺这么肯定捧场,心情当然会好。「慢点吃,厨房还有。」本来做的就多,而且盛世尘外出,他那份也就省了下来。

盛宁自己对吃的倒没有什么偏好,他只是特别喜欢自己做菜时候的成就感,以及看到别人品尝时候的那种满足感。

「盛……晤晤……」

那小子啃的不亦乐乎,十指上全是油光。「盛齐颜。」

真的也姓盛?

「先生出门去了,你这两天先住下来,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也可以先和我说。或者你等先生回来,再当面和他讲。」盛宁很诚恳的说完这番话,却发现他说话的对象,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拨给他一点点,全神贯注的在和鹌鹑厮杀搏斗。

「好吧,慢慢吃。」盛宁坐了下来。正在吃东西的小孩子,真显得特别乖巧可爱,和白天那副刁钻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嗯,齐颜,我这么喊你行吗?」

「行,肯定行。」盛齐颜一抹嘴,「这是你做的啊?真厉害,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盛宁莞尔,「真的?呵,其实这会儿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当点心,尝个鲜就行了。晚上我们吃面鱼儿,还有青叶三烩,你留点肚子。」

「嗯,怪不得盛世尘他不想回家呢,家里可没这么好吃的东西。」盛齐颜恋恋不舍的放下最后一根啃得光光的骨头,眼珠一转,「你说,盛世尘一月开你多少月银啊?要不要跟我走,我给你开双倍,你什么也不用做,光替我做菜吃就行。」

盛宁笑着站起来,把碟子和托盘收起,「吃饱了?别坐着不动,起来走走转转,我们庄里没什么小孩子,不过倒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可以四处看看。有什么事情,找我也可以,找刚才你见过的盛心也可以。」

「喂,你等等。」盛齐颜吃饱喝足,力气又回来了,跳起身拉住他衣袖,「我不要别人,我要你陪我。」

盛宁摇摇头,「可我还得去准备晚饭呢。」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灶间很呛的。」

「没关系啊。」盛齐颜的下巴抬了起来,圆圆小脸儿显得极倔,「我才不怕呢。」

「好吧,不怕你就跟来吧。」

两个人穿过庭院,盛齐颜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盛世尘去哪里了?」

「唔,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盛宁想了想,「也可能是出门访友去了吧。」

「访友?是林与然吗?」

「就是那个害他被我们族爷爷赶出来的家伙啊。」盛齐颜嘴一撇,「一身病骨,脾气又差,整天冷着脸不理人,对谁都是一副傲了巴叽的样子,我看啊,也就是盛世尘那个脂油蒙心的家伙才觉得他有好处,当个宝贝似的……」

盛齐颜一惊住了口。

盛宁脸色有些僵硬,弯下腰慢慢去捡掉地的托盘,还有打碎的碟子。

「哎,没事吧?」盛齐颜有些不安的问。

「没事……」盛宁把大块的盘子的碎片捡起来,小块儿用脚尖轻轻扫到一旁。「走吧。」

盛齐颜进了厨房,鼻子就一缩一缩的嗅个不停。「什么味道?以前没闻到过。」

盛宁有些心不在焉,揭开锅盖,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你尝尝。」

里头盛的东西白白的,看起来像是很浓的豆浆,闻起来却带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这……这什么?」

盛宁拿筷子搅了一下,「酸奶。」

「酸?奶?」盛齐颜有些惊异:「酸的?牛奶还是羊奶?」

盛宁抽出筷子,点了一下头,「牛奶。」

「能、能喝吗?好像是馊掉了。」

盛宁从他手中把瓷瓶拿过来。「爱喝不喝。」

自己喝了一口,感觉还算成功。清新爽口四个字,还当得起。

盛齐颜唯恐吃亏一样把瓶子抢回,「我也尝尝。」匆匆的喝了一大口。

盛宁好奇的盯着他看,盛齐颜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说不上来确切是什么表情。

盛齐颜咽了下去,扁了扁嘴,「酸的。」

盛宁笑出声来。「笨蛋,酸奶当然是酸的。」

「我不是笨蛋!」他举着瓶子吆喝:「你不能喊我笨蛋。」

「好好,不喊,你别把瓶子摔了。」盛宁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吃饱了么?洗洗手,去花园走走吧,我们这里的花园又大又漂亮,有许多花木。

「庄里也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每天上午他们都在花园后面的小书阁里念书。这会儿大概是散了,明天你也可以去,和他们一块儿玩。」

盛齐颜脸上有一目了然的、硬撑出来的老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的辈分可高着呢,那些书我也不用念。」

盛宁无言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说的话很荒诞,但是盛宁居然发现自己在渐渐开始相信他。

「对了,你也不大像小孩儿。」盛齐颜老气横秋的说:「你做事挺稳当的啊,比你师兄弟都强多了。」

盛宁哧的一声笑:「那可多谢你夸奖了,我真不敢当。好了,刚才吃了这么多,渴不渴?那边有汤,自己去盛了喝吧。」

外头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啦哗啦轻响。

盛齐颜果然在桌上找到汤钵,掀开盖子就可以闻到一股醇美浓香,欢呼了一声,拿起一边的汤勺,舀了就往嘴里送。灌得太急,汤汁沿着下巴向下滴,咂嘴吮舌的样子,活像一只没开过腥的馋猫突然见了一大锅鲜鱼汤。

盛宁推开窗,一股带着泥土味儿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有些烦躁。

盛世尘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天黑的很早,因为yin天的关系。

盛心过来找盛宁一起吃饭——盛宁在整个庄子里面吃饭是最晚的一个,总是差不多别人都吃过了,他收拾完了,才坐下来多少吃一点。

盛心说过他几次,而盛宁总是笑,说:「我一天做多少道菜?每样尝一口,已经饱得不得了。再说,我现在也是胖胖的,一点也没饿到。」

盛心却不太乐意,后来只要有空,就时时的过来,等盛宁一同用晚饭。

「汤不错,今天有风,正好多喝点。」

「哎,这个我爱吃,你别和我抢。」

盛心的筷子啪一声敲在盛齐颜手背上。「小鬼!这个核桃酥肉是盛宁特地给我做的,你不过是沾我的光,居然还敢叫我别抢?」

盛宁看了一眼窗外,筷子在米饭里戳了几下,半天也没吃一口。

「看样是要下雨。」

「下雨就下雨呗。」盛心夹了一块笋到他碗里,「你最近胃口好像不大好。」

盛宁嗯了一声,鲜嫩的笋子烹调的恰到好处,吃起来脆嫩滑爽,但是盛宁一点心情也没有,丝毫不觉得享受。「可是看起来,像是要下大的样。」

「下大就下大呗。」盛心皱起眉头,「再吃一口。」

盛宁干脆放下了筷子,「不饿,不吃了。」

盛心眉毛都快竖起来了,盛齐颜却眉开眼笑,一手就将盛宁跟前那盘菜拉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唔,正好正好,你不吃我吃。」

盛心没心情和他生闲气,把碗一放,「伸手。」

盛宁一愣,「嗯?」

「手伸出来,我把一下脉看看。」

「行啦,」盛宁勉强一笑:「我没生病,今天吃了不少东西了。」

「少来!」盛心在他单薄的肚腹间用力一按,「这么空,哪有什么东西?」

盛宁一笑,拉着两腮的肉对他扮鬼脸,「你看你看,这么多肥肉,还用得着吃肉么?」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盛齐颜连忙伸手去护着盘子碗,省得落上灰。盛心则干脆放弃了和盛宁讲理,直接一把扯过他的手,平平放在桌上,三根手指轻但是坚定的按了上去。盛宁苦笑,转头看窗外。

没生什么病,只是没有胃口。

总是不由自主的去想,盛世尘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事?

要下雨了,他会不会被雨淋到?

还是,他会像之前的某一次雨天,撑着一把纸伞,在雨中漫步踏青?

盛心把过一只手,又换一只手。

盛宁说:「我没事。」

盛心白了他一眼,「没事也不能老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看看你的脸,比上个月瘦了多少。」

盛宁捏捏腮上的肉,「你是不是就想提醒我,我以前有多胖啊?我有瘦吗?你看我这脸,肉赶上你两个脸蛋儿多。」

盛齐颜嘴角沾着饭粒,抬起头来看看他们两个,煞有其事的点头,「没错,我看也是。」

盛心一瞪眼,「吃你的,这么多菜还堵不住嘴?」

盛齐颜嘻嘻一笑,重新把头埋进饭碗里。

盛宁有一下没有下的敲筷子,外头闪了几下亮,响起了闷雷。

盛齐颜说:「打雷啦,晚上会下雨吧?」

盛宁忽然站起来。「糟,先生的屋子好像是没关窗。」碗筷一推,转身匆匆走了。

盛心追了一步,「喂,让人去关就行——你把饭吃了——」

盛宁没有答应,已经走远了。

大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一刻都没停。庄里的人,难得的多了起来。

盛计和盛心都留在了家中,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盛齐颜,成天嚷嚷着自己是庄主的族叔,只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都只是当笑话听听。

「我可告诉你,辈分和年纪没多大关系,我……」

「行了。」盛计打个呵欠,「反正你又不是我叔,我也没你这个侄儿,你就别处坐坐吧,我看了一夜的帐,要睡了。」

「你别对我这么无礼,要知道算起来我高你们两辈……」

盛心头也不抬,「让开。」

「让开,你挡着亮了。」正在秤药的盛心像挥苍蝇一样挥挥手:「哪儿好玩哪儿玩去啊,别在这儿跟个疮似的惹我心烦。」

说来说去,最和气最讨喜的还是盛宁。耐心十足,会做各种好吃的,对他的态度也和其它人不一样。不管他说什么,他都可以听完,并且可以回答,而不像其它人一样,要么是听而不闻,要么是根本不给他说的机会。

「盛宁,你人真好。」小孩子也是懂得判断鉴别的,和另几个家伙相比,盛宁无疑是个上佳的伙伴。

「是么?」盛宁搅着手里的糖粥、薏仁、莲子、枸杞、五谷米……翻上来又落下去。他的心情,也差不多和这粥一样,什么颜色、什么杂料都有。

盛齐颜吞一口口水,「那当然哪。」

盛宁一笑:「你太过奖了,我没那么好,师兄弟们人人都有所长,我什么也不会,就是喜欢做菜、烧饭。来,尝尝看米烂了没有。」

木勺舀的粥,冒着热气,香喷喷的引人垂涎。盛宁吹了吹,觉得不那么烫了,才递过去,盛齐颜笑的眼睛瞇成一条线,张大嘴巴,把粥吞了。

「对了,我不是听说,你们有五个人的吗?」盛世尘掰着手指,「我见了那个满身药味儿的草头郎中,那个一脑门儿全装着铜钱的盛计,还有你。应该还有两个吧?」

盛宁点了点头,「嗯,辉子出门去了。安子呢……基本上他是闲不住。这会儿不是在赌坊,就是在找活儿干吧?」

虽然盛安的活儿,和别人一般理解中的活计有点不大一样。

盛齐颜看看外头,「可是雨下的很大啊。」

盛宁问:「粥怎么样?」

「挺好……莲子还不够软。」

「唔,那就再焖会儿。」

「盛世尘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句话,盛宁一闪神,勺子敲在了砂钵盖上,「你应该喊他盛庄主。」盛宁嘱咐他:「我虽然不计较,但是让安子他们听到,肯定要教训你。」

盛齐颜狡黠的眨眨眼,「我知道,我就在你跟前喊,他们跟前我可不这么说。」

再说了,就算我说,他们得肯听啊。有些郁闷的盛齐颜在心里补了一句。

盛宁真好,一手好手艺,恐怕皇宫的御厨都比他不上,况且那些不停翻新的花样儿也多,住了两天了,一样重复的菜色也没吃到。

「好了,别再这里偷食。」盛宁看他又想去拿酥肉,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马上吃晚饭了。」

「再吃一块,就一块!」

「一块也不行。」

「真的,就一块……」盛齐颜涎着脸,好在年纪小,耍赖这种事做来还是很自然的。「求求你啦盛宁……」

盛宁笑着摇头,「好吧,一小块。」

盛齐颜马上抓了最大的一块,跳下板凳,一溜烟似的跑了。

盛宁笑着追在后面喊:「晚上没你吃的了。」

因为下雨,所以晚饭吃的也早,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擦黑,雨声淅淅沥沥的始终不停,盛宁记挂着盛世尘书房里的那些书。虽然是关着窗子,但是潮气大,难免不坏了书,回来跟他们说说,房里放些吸湿的东西。

桌上还放着本写花卉的书,一边的砚台下,压着盛世尘走时留的字条。盛宁抹了一遍灰。其实房里也没有什么灰。

只是这么做的时候,空悬悬的心里觉得,会踏实一些。

这里处处都是盛世尘生活的痕迹,似乎呼吸间都可以嗅到他的气息。

盛宁打亮火折,把灯点上,再罩上纱罩。房里一团暖融融的,雨色的光。

彷佛这屋子的主人没有暂离,一切还是和平时一样,椅背上还搭着一件盛世尘家常穿的衫袍没有收走。盛宁或许是没有留意,也或许是觉得就让它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

袍子本来是月白色,被纱罩的灯光一映,显得有些茫然的青。

盛宁把袍子拿了起来,握在手里。袍子的质料极好,滑得像水一样,握住的地方有些凉滑,然而手心里却是暖的,衣裳上面有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清香。

是茶香?花香?书香还是墨香?

分不清楚。

盛宁在盛世尘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那件袍子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慢慢的合上眼,半仰着头的样子,脸上神情沉迷而恍惚。

在这样出神的陶醉中,盛宁几乎忽略了身边的一切,柔和的灯光,连绵的雨声,给人一种催眠的暗示。

平时克制的那么好,却在这个下雨的晚上,把心事摊开来,在灯光底下,一件件的翻看。

然后他还是听到了响动。一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的转头去看。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个人站在门口的暗影里。

盛宁眨了一下眼,突然跳起身来。

那人迈了一步,进了屋里。

盛宁嗓子里彷佛填了一大团布,嘴唇动了好几下,才哆嗦着说:「先、先生,你回来了?」

那站在他面前的人,俨然就是盛世尘。

然而,盛宁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盛世尘整个人都是湿的,头发、衣裳、肌肤都在向下滴水,脸色惨白,眼神呆滞,他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像一条绝望的鱼。

盛宁的心几乎不会跳动,惊恐和狐疑占据了他全部心神。「先生?」

盛世尘依旧不发一言,腿向前迈了一步,忽然身体毫无预警的软倒下来。盛宁怔在那里,就这么看着盛世尘的身体软软滑落,黑发白衣,苍白如一张淋湿的纸。

下一刻盛宁冲了过去,跪在盛世尘身侧,手伸了出去却不敢碰触他的身体。

盛世尘毫无声息,彷佛是在沉睡……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盛宁的手颤抖着伸过去,试了一下盛世尘的鼻息。

啊,还好。

「先生?先生?」急切而轻声的呼唤,盛世尘一动也不动。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真的很像……

盛宁爬起身来,扑到墙边,拉了墙上的那个唤人的铜铃。

或许是雨大,或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时候盛世尘会回来,而且会唤铃叫人。

铃响过之后,并没有人来。

盛宁只觉得呼吸艰难,一步步挨回盛世尘身边,将他慢慢扶起,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身上。湿透了的头发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丰美海藻,闪着水淋淋的,带着一点暗绿颜色。

盛世尘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沾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荏弱。

盛宁只觉得这间书房中彷若静谷,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更比一声不安。手脚发软,口干舌燥,他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托住盛世尘的背,将他半扶半抱起来,移到了书房的里间。

这书房中有一张便榻,盛世尘有时候会在这里午睡,所以旁边的箱中有两件替换的家常衣服,榻上也有简单的寝具。

就这样将他放在榻上是不行的,他比一条鱼还要湿。盛宁和他身体接触的部位,衣衫已经全透了,凉凉的贴在身上,那种触感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可是,让他战栗的,难道只是冷?

盛宁做了两下深呼吸,试图平复越来越脱轨的心跳,然后伸手去解盛世尘的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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