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芝握住他的手，身子止不住打颤，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落，嘴上却逞着几分笑意。

“不是说出城找叛徒去了吗，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快进去，我给你换一身干净衣裳。”

“瑾芝……”

贺今朝刚出声，嘴里又是一口血溢出来。

沈念安在一旁急哭了，“裴寂，大夫呢，快去找大夫啊！”

裴寂沉着脸不说话，掩在袖中的两只手用力握成了拳。

阿昭哑声说道:“王妃，没用的，贺尚书胸骨已碎，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没用了。”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吗！民间大夫不行就去宫里找御医，他们一个个不是号称什么神医圣手吗，去找他们啊！”

沈念安说着说着忍不住哭出了声。

陈瑾芝深吸一气，突然回过头对她笑道:“沈姐姐，你们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想多陪陪我家相公。”

沈念安抹着眼泪坚持道:“瑾芝，你别着急，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我现在就去宫里请御医！”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转身就跑。

裴寂没去拦她，这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了。

是他错了，他不该把这件事情交给贺今朝去调查。

他以为只要自己盯着沈水北和汪家，就能让贺今朝避开所有的危险。

可是他太大意了，汪家若真有心动手，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就猜出内鬼是谁。

他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贺今朝，沉痛地闭上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甫一行至门外，嘴中突然溢出一抹腥甜的气息，下一瞬，一口血毫无征兆地从嘴中喷出。

阿昭见状大惊，“王爷！”

“不碍事。”

裴寂拂袖一抹，垂眸看着袖子上的血，渐渐苦涩的笑出声来。

房内，陈瑾芝端来一盆热水，温柔细致地帮贺今朝擦拭头上的冷汗。

擦着擦着，她的手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很疼对不对？”

贺今朝强忍着摇头，“不、不疼，还没有你打我的时候疼呢……”

陈瑾芝却红着眼扑到了他身上。

“傻瓜，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父亲固然重要，可你更重要啊！那么危险的事，你怎能自己一个人就去了呢，你不是说要亲眼看着我们的麟儿出生吗，再撑一撑好不好？”

贺今朝虚弱地握住她一只手，启唇笑道:“瑾芝，我可能撑不住了，怎么办？不能亲眼看到我们的孩儿出世了，真遗憾啊……可是，此生能与你结为夫妻，我已经很幸福了，承蒙老天垂怜，让我今生能娶你为妻，只是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怕是做不到了，你别怪我，下辈子、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混蛋，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陈瑾芝再也控制不住地号啕大哭起来。

“你说过会陪我白头到老的，你答应过的！贺今朝，我不要你死，你起来啊！”

贺今朝用力咳嗽两声，情深意长地望着她泪眼模糊的小脸，缓缓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瑾芝，乖，不哭，一哭就不好看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将我们的孩儿抚养长大，等他日后懂事了，不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死的如此憋屈，太丢人了。”

陈瑾芝握住他的手用力摇头。

“不，你说过会和我一起教养麟儿的，你说我们的麟儿不需要像元宵那么聪明，也不会让他背负太多的责任，你只要他快快乐乐的长大就足够了，今朝，一个人抚养孩子很累的，我不要自己一个人，今朝，如果没有你，我一定会撑不下去的！”

贺今朝抿唇苦笑。

“瑾芝，我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死在那种人手里，真的不甘。

王府外，被沈念安从宫里请出来的太医院院判徐太医正背着一只药箱气喘吁吁地往里面赶，没跑几步就累到不行了。

“定安王妃，您容老朽喘口气儿，咱们走的实在是太快了。”

“我拜托你了，你还没老，抓紧跑两步不行吗，府里还有人等着您救命呐！”

沈念安拽着徐太医的袖子不松，好不容易把人拖到后院，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声。

“今朝！”

沈念安两腿一软，一下子撑不住跪到了地上。

晚了，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徐太医听着那哭声，面上一脸的不敢置信。

“屋里的人，难不成是、是贺尚书？”

沈念安跪在地上没说话，不顾形象地掩面痛哭。

屋里的陈瑾芝更是悲痛到昏厥过去，随身伺候的丫鬟正准备上前将她扶起来，却发现地上流了一滩水，顿时吓得放声大叫。

“不好了，夫人羊水破了！”

门外的婆子听罢，赶忙冲进去。

沈念安没想到陈瑾芝会在这时候生产，好在府里前两日就请来了产婆，一时间也顾不上伤心，赶忙安排人把陈瑾芝抬进内室。

徐太医给陈瑾芝把了脉，说她气力虚弱，恐难以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沈念安焦躁得恨不能打他一顿。

“那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你最拿手的不就是千金方吗！”

“王妃莫急，老夫先给贺夫人开一味方子，服药之后，只要她能顺利醒过来，今晚便能生了，否则……”

否则什么，他拧着眉没往下说。

但沈念安也料到了必定是危险重重，等徐太医写完方子后，赶忙让桃儿下去煎药，她则默默走到床前握住了陈瑾芝的手。

“瑾芝，你千万要撑住，孩子是贺今朝毕生的希望，为了他，你一定要坚强！”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先前陈阁老出事的时候，她就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今应验了，才发现老天爷有多残忍。

她和裴寂都算不上好人，他们杀伐果断，对付自己的仇人向来是有怨抱怨。

原以为老天爷一定会惩罚他们的，可为什么要牵连无辜之人。

贺今朝和陈瑾芝明明都是好人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沈念安趴在床前哭到不能自已，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哭声太大，吵醒了陈瑾芝，她的手指蓦然间轻轻动了一下。

沈念安有所察觉，欣喜抬头。

“瑾芝，你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陈瑾芝是被痛醒的，腹中孩儿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可是她多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啊，但是她不能。

这是今朝的孩子，哪怕拼尽全力，她也要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