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龙神赦令】

正因为抛不下，所以，局面才一至于此。

“你还是放不下。”小活佛忽然开口道了句，却是直指宫紫玄本心。

宫紫玄缓缓将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合上眼：“无论如何，这一棋局，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我棋力不如你，可你也必须输。”

如果此局小活佛胜了，那么，宫紫玄将无法取得龙神赦令，他将无法到达蓬莱，无法到达蓬莱就代表他无法找到恢复十成功体的方法，如此一来，自然阻止不了无所求这根基非同一般的大天魔传人所行之事。

他说的没错，小活佛根基虽然不差，可是，他之身份难下这偌大的高原，自然也无法阻止无所求颠覆天下所为。

如此，再过三天，小活佛根基不济，纵然棋盘上，宫紫玄所执黑子已处劣境，若是小活佛攻势加猛，自然能胜出。寻思三日，小活佛心一动，正待出手添子，地面一沉，出力不济，这一子却是完全放错地方：“这……”

玄藏与玄法见状，登时大惊失色，寻思道：“如此时刻，小活佛怎会犯如此错误？”小活佛根基或许不如宫紫玄，可是，心性修为上绝对是一等等一，未必逊色于宫紫玄，如此神人，怎么犯这般不可挽回的大错。

这一子，竟是自绝死路，莫说是玄藏和玄法，便是天宫理奈也不能理解，她的棋艺算不上好，可是小活佛这一子分明将先前的优势尽数断绝了：以他棋艺，怎会犯这种低俗的错误？

宫紫玄缓缓开口道：“是我赢了，所以，将神龙赦令交出。”

这一棋局，无论如何，小活佛翻盘不得，宫紫玄棋力也不过稍逊他一筹，如此巨大的错误，想扳回差距，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也好。”小活佛寻思片刻，忽然露出笑容，轻轻说道，“败了也好。”

什么叫败了也好？

他可是小活佛，西藏无数人民心中的偶像，怎么可以输给这乳臭未干之人。

“小僧只是奇怪一事，还望道友指教。”

“啊，我是只剩一半根基，静坐的本事也比不上佛门密宗，但是，这十天的胜负却是我胜了，这似乎没有理由，不是吗？”

小活佛摇头，正色道：“小僧只是想问，为何，几百年前，道友为何要败。”

“我当年已经说过，以你小活佛百世修行换藏名百万人性命。”宫紫玄负手，漠然道，“而且，我棋力确实不好，加上我也需要放你们百万人性命的理由，所以，你出现后，我便决定败给你了，但是，我是道门第一人，你胜了我，便必须付出代价，所以，我要了你性命。”

“但是，道友却留下龙神赦令，帮小僧收敛念头。”

宫紫玄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你与我不同，我向来主张以杀人来救人，你导人向善，从而拯救世人。我只想看看，杀人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宽恕。”

龙神赦令乃是不周山烛龙之神万年蜕皮所成龙躯之眼，因万年修行而成精怪，但却又因此身乃是龙神蜕皮，故而，拥有龙神三成威能，后数千年，烛龙本体沉眠不周山，蜕皮无人可镇压，离开不周山，于北大荒兴风作浪，一直向南而行。

百万生灵受危，当时位于中原的领袖轩辕氏不忍见百姓遭苦，提剑与其于斩龙坡大战一个月，终将其击败，轩辕氏将其左眼挖出，以无上神通将其化为轩辕氏族秘宝——龙神赦令！

这龙神赦令乃是以烛龙这祖龙蜕皮成精之眼所造，加上人皇之力，当成天下秘宝之最，后来轩辕氏直系隐居蓬莱，这龙神赦令便遗留在中原道门人手中，期间辗转千年，已无人知晓这东西的下落，与其功用。

谁都不会想到，道门第一人宫紫玄会将其藏在小活佛身上。

“道友可曾杀过人？”

“我杀的人，细数出来，这世上恐怕没一个比得上。”宫紫玄漠然，毫不忌讳，近两千年的光阴，他杀的人实在不少，真数出来，还真没哪个能比得上。

“道友救过多少人？”

“我对这种事没有兴趣，所以，小活佛你也不用导我向佛，我修道千七百年，道心不算稳固，但是，三言两语，还破解不得。”宫紫玄合上眼，他杀人，不曾后悔，在他看来，那些人不死，死的便是更多人。无论杀多少人，只要能保族人安危便可。

“不曾后悔便好。”小活佛忽然伸手到自己脸上，摸上左眼，一阵金光闪耀，他已将自己左眼生生挖出来。众人惊呼的同时，那只眼睛忽然成为荧碧之色。

宫紫玄挥手卷起阵青风，将那眼睛卷到自己手中，那眼中似有流光，经小活佛数百年佛门内元侵浸，龙神赦令表面更是多了层淡淡的金色佛光：“嗯，是佛门内元，看来这些年你在上面也花了不少功夫。”

“这算是小僧得以存活至今的谢礼了。”小活佛双手合十，说道。

宫紫玄收起龙神赦令，昂然面对小活佛，道：“如此，你我恩怨尽消。”

“你伤了佛子，还妄想离开西藏吗？”忽然人群中有人怪叫了句，当下群情激涌，玄藏与玄法随即反应过来。就算宫紫玄再如何强横，佛子受伤，这对于密宗来说，都是头等大事，这，更是大罪！

可，待他们抬头，天空云雾汇聚，形成道门太极八卦，风卷云涌，宫紫玄一掌擎天，傲然而立，道：“群情汹涌，你们如此，是打算与我为敌吗？”

小活佛伸手阻拦玄藏和玄法两人，低声道：“这是小僧所欠因果，宫紫玄道友如今也不过是来要走这份因果，小僧无妨，无需动怒。”宫紫玄乃是中原道门第一人，拥有上千年修为，统领三门六道，势力之大绝非寻常门派所能招惹，玄藏和玄法苦修佛门武功数十年，可要是真和宫紫玄动手，怕也撑不过十招。

小活佛可不打算自己座下僧人，为自己强出头而身死当场。

况且，这死，显然毫无意义。

他声音虽然不大，却能传到方圆百里每一个人耳中。

宫紫玄忽然冷哼了声，那意图搅局之人身子一颤，七孔流血，登时死在当场。小活佛大是不忍，道：“道友，出手惩戒惩戒便是，何苦伤人性命。”他那声冷哼，几乎将对他有敌意的人耳膜都要震聋了去，小活佛生性慈悲，自然看不过去。

此人好雄浑的根基！

玄藏与玄法苦修佛门功夫数十年，亦差点抵御不住这声冷哼，足见对方根基有多可怕了，宫紫玄若是动了杀性，在场之人，每一个逃得掉。

“这人穷凶极恶，欲图惹怒众人与我拼命，若是他成功，以我性子，说不准真将这些人全杀了，如此算来，死在我手上的人也算是间接死在他手上了，这人如此恶毒，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宫紫玄拂袖道，“你今日与我交锋至此，功体损耗甚重，又失去龙神赦令，没有几十年的时间，断然好不了，如此，我便不叨唠你养伤了。”说着顿足，气劲动地，棋盘忽有变化，数枚黑子粉碎，接着又有及枚白子沉下去，棋面局势全改。

玄藏与玄法两人脸色剧变，这棋局走势混乱，黑白双方纠缠不休，根本看不到任何规律，可又偏偏走得天衣无缝。

宫紫玄虽然修了道家功夫，却没将道家清静无为的本事练到极致，这一棋局，走的是极端的杀戮之局，小活佛以佛法勉强镇之，可那通天怨恨如何消散得了，这一局，事实上，不过走了五五之数。

谁也没能胜过对方。

若是这棋走下去，只怕没有百八十天是不会有结果，而且两人还引入精神混乱之招，境界不到，妄图去看，怕是要精神错乱而死了。

玄藏只看了眼，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呕血当场，忙转过眼光，喃喃说道：“好可怕的棋局！”

寻常人看这棋局，不用心去想，还不至于出事，可若是真花了心思，只要稍微盯住片刻，便可能精神错乱而死，这一盘棋的可怕便在于此。

这就是先天高人的能为。

这一棋局，足够将无数找麻烦的人震慑住了。

“喂，就这么离开西藏，真的没问题吗？”天宫理奈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越远的高原，她总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好。

“嗯，没关系，小活佛会处理之后的涟漪。他是个好人，而且，他只是损失了这四五百年的修为。”宫紫玄看来很了解小活佛，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轻易让人为自己寻死，就算小活佛不出手，棋山那棋局，百年不变，就算有人想找自己麻烦，可也得掂量下自己的能为。

天宫理奈漂浮在宫紫玄身后，有些不解，就算小活佛是再怎么样的好人，可他终究代表着西藏佛教，宫紫玄虽贵为中原道门第一人，但中原如今不比西藏，对佛道打压得极端厉害，哪怕他是真有本事，可是身后无任何势力，也不当如此轻松面对数百万乃至千万人啊。

“中原和西藏都不用担心。中原光是一个酆都鬼王涧就已自顾不暇，至于西藏佛教，其势力范围也仅只局限于西藏而已。”宫紫玄却是看穿她内心所想，淡淡回复道，“天下大乱已成定数，三门六道将出，凡人的统治，也不过倒数计时，现在的小活佛只会考虑如何保全西藏，没时间与我耗下去。”

“天下大乱，到底会乱到什么程度？”

宫紫玄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正色道：“就如千七百年前，那场屠戮，江山十室九空，或许，这一次，还要严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