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十九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老人明显有些着急了，他手上的力气更加大了一些，拽着十九的袖子不松手。“姑娘不要着急，我想和姑娘说会话。”

“你是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女儿。”十九有些懊恼，面前这个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她的耐心已经告罄，但面前的老人明显没有松手的意思。车夫本来已经坐上了马车，但看到他们在这里磨蹭了好一会儿，也忍不住过来看。

十九看到车夫朝这里走了过来，叫他，“赶紧过来，带着他们离开。”

她不想对一个老人动手，哪怕这个老人和她讨厌的陆岭有密切的关系。但这也不代表着她一点脾气没有。

老人向车夫解释，“我女儿多年之前失踪了，她后脖子上面有一块胎记，长得很像燕子。我找了女儿很多年，终于在这位姑娘身上看到了一样的胎记。”他恳求地看着十九，“这位姑娘能不能稍作停留。”

十九可怜这位老人，但仍然态度强硬，“只不过一块胎记而已，许多人身上都有，如何能辨别地出一个人身份。我理解你寻找女儿的迫切之情，但总归不是这么个找法。”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出门采买完，刚准备回宫的小宫女，招了招手，把人叫了过来。

她小声嘱咐了两句，小宫女怯怯地看了一眼十九，又看了一眼老人，飞快地把抱着的篮子塞到了旁边人的手里，一路跑进去寻找蓝月儿了。

小宫女想要见到蓝月儿难度可一点都不小。蓝月儿正坐在大殿之上，那里面都是地位赫赫之人，她一个采买的小宫女而已，就算搬出了十九也让门口的侍卫怀疑，最后才勉勉强强被放了进去。

蓝月儿由小宫女带领着出来的时候，十九已经和老人在皇宫门口一条还算宽敞的路旁对峙了好久。还好他们没有停在路上，否则盛装而出的蓝月儿会让外面的人跪倒一大片。

“发生了什么事？”蓝月儿先看了看十九。十九眼眶红彤彤的，双手使劲拽着自己的衣服。她咬着下唇，是一幅难得脆弱的模样，蓝月儿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十九。

“回娘娘，这位老人家说我是他的女儿。”十九忍住了眼底的酸涩，抬起头来看着老人。

蓝月儿倒是有些惊讶，“为什么？”她看向老人，“十九是我的侍女，跟了我多年，我可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家人。”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她还小的时候，我们家中遭遇了一场变故，我的小女儿就失踪了。我寻找她多年，却一直毫无音讯，谁曾想今日竟然能见到我这小女儿。”

他说这话，似乎想上前来拥抱十九。蓝月儿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老人的动作。

她问十九，“他是你父亲吗？”

十九竟然点了点头。

老人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但十九下一刻就立即说道：“虽然知道我竟然还有一个父亲在世，但我并不想认他。”她看着老人，“您还是请回吧。”

老人脸上的那一丝笑容僵住了。

蓝月儿察觉到现在十九的情绪很不对劲，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带着十九回去了。老人虽然看起来很想要阻拦，但蓝月儿就在这里，他不敢造次，只能满怀期待的看着十九，希望他回心转意。

可惜的是，直到跟着蓝月儿进入了宫门，十九都没有再转身回头看这个老人哪怕一眼。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蓝月儿也没有心情再回大殿看什么杂耍了。她赏了那个过来报信的小宫女，把人打发走了之后就带着十九回到了御华宫。

门一关，屋子里面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蓝月儿让一直心情低落的十九坐下好好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十九却非要站着，怎么都不肯坐下。

她简单说了一下遇到老人之后发生的事情，蓝月儿看着她，“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脖子上还有一块胎记。”

十九转身蹲下，低着头露出了自己的后脖子。蓝月儿仔细看了看，那果然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在正中央的位置，淡青色的，并不明显，隐隐约约倒真的像是一只小燕子。

十九往日发髻盘得极低，再加上一些发丝垂落，除非离得特别近，根本看不到这个胎记。也就是今天她盘了个高发髻，再加上衣服领子低了一些，才能看到这里。

十九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知道自己脖子后面有一块胎记，但从未亲眼见过，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娘娘，这胎记真像一只燕子吗？”

蓝月儿说，“如果不说的话我肯定联想不到，但听到这个说法之后，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燕子。”

十九沉默了。

“对了，他说你右腿上有一道伤疤，这是真的吗？”蓝月儿问。

十九点点头，“是真的。伤疤在我大腿的地方，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也确实是小的时候就留下来的不错。”

蓝月儿叹了一声，“也就是说，他真的是你的父亲。”

十九看了一眼蓝月儿，却突然转身，咚地一声跪了下来。

蓝月儿诧异，“十九，你这是做什么？”

十九低垂着头，“陛下和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却一直有事情瞒着陛下，实在于心有愧。”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蓝月儿，“娘娘，其实在他叫出我名字的那一瞬间，我就已经知道他是我的父亲，之后的种种证明，只不过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蓝月儿听十九解释了一番，终于弄明白了。

十九在大概十几岁的年纪就在一次家庭的变故之中，与家人走散了。她举目无亲，流落街头的时候，正巧被当时也很年幼的凤九幽发现了。

凤九幽把她带了回去，问她要不要跟着自己。当时十九已经一个人在外面待了一年有余，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寻找家人的希望，于是为了报恩，便说自己没有亲人了，进入了暗卫训练的队伍。在那里，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一样每日接受着高强度的训练，渐渐的遗忘了往日的生活。

她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得到了十九这个编号。十九也就成为了她的名字。同期与她一起接受训练的有不少街上流浪的孩子，但也不乏家道中落，或者父母双亡的孩子。他们虽然已经拥有姓名，但已经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中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和名字。这也是暗卫训练的目的之一。暗卫只需要把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主子，其他什么也不需要。

但十九心中有个小秘密，她其实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她在开始接受训练的第一个月，就把名字悄悄的刻在了床头的墙上，每隔几天都会往那里看上几眼。她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这样做了。

“娘娘，当年的我只是为了留住一点关于自己出身的消息，想着今后或许还能相见。”十九苦笑了一声，“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已经没了这个念头。”

蓝月儿把十九从地上扶了起来，“如果说你现在还是暗卫的话，理应接受处罚。但你不是已经做我的侍女这么多年了吗，在我这里，这不叫什么过错。”

她看着十九，目光柔和了一些，“十九，你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南归，对吗？”

十九点了点头。

“挺好听的名字。”蓝月儿说，“对了，你姓什么，你还记得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吗？”

十九说，“我姓贺，是随母亲姓的。至于爹娘叫什么名字，早已经记不清了。”

贺？蓝月儿歪着头想了想，还真是挺巧。

“罢了，十九，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想要改回之前的名字吗。你爹年纪也已经大了，抽些时间多去陪陪他也是应该的。”

十九猛然抬起了头，“娘娘这是在赶我走吗？”她目光凄怆，蓝月儿无奈的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想？十九只不过是你做暗卫时候的一个代号而已，本来当年就应该改了的。南归，这个名字好听多了。”

不等十九辩解，蓝月儿就自顾自说道：“行了，就这么决定了，以后你就改回原来的名字，贺南归。南归，这是命令，记住了吗？”

十九有些哭笑不得，蓝月儿压根没有问过她的意思，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替她决定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南归这两个字的时候，十九心中有了些悸动。

“是，娘娘。”她低下头说道。

“好了，南归。当年你爹娘也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就算你心里有怨，这么多年也应该回去看看他们。趁着你爹还在世，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

南归点了点头，“是，但我还想待在娘娘的身边，做娘娘的侍女。”

蓝月儿笑道：“这些都随你。”她难得的心情好了一些，“好些天了，今天终于有一件高兴的事情了。过几天等你想清楚了，就去见见你爹吧。说来也巧，他竟然认识陆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