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宜然吃惊地看着陈母，气血上涌，直言道：“伯母，您这话什么意思？”

陈母高高在上地盯着梁宜然，语带不屑地说道：“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行，既然你装糊涂，那我就帮你回想一下。先说你在谷中的时候，就夜里一个人上山去找陌生男子，一夜未归，也不知那一夜在山上发生了什么。等到了京城，又被土匪劫去，土匪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还有几天前，你跟苏家姑娘在牢里被关了一夜啊，那大牢里什么人没有？再说，牢里专门对付女子的刑具，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要说你从里面出来还能清清白白，换了谁也不信啊，你说是不是？”

梁宜然脸色苍白，一时受到这样连珠炮似的羞辱，让她感觉喉咙里被堵了东西，说不出话，陈修远站在一旁垂着眼睛，望着陈母，欲言又止，这让梁宜然有些心寒。

梁宜然看着陈修远，一字一句问道：“你也如此看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陈修远说道，忽然看了一眼陈母，又吞吞吐吐道，“可流言蜚语往往杀人于无形，我娘的意思是你日后行事需多思量……”

“我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陈母冷冷道，“我也不妨再说直白些。梁姑娘，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们修远了，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娶亲绝不会选不清不白的小门小户。我们女人家终其一生，最看重的，不就是名节二字吗？你好自为之。”

陈母说完，又抬眼对陈修远说道：“修远，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陈修远刚要说话，就被陈母拦住：“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多半会惹人闲话，就算旁人不在意名声，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当知道男女大防。况且我们是借住在孙掌柜府上，一言一行更要格外注意，不能让人见笑，说我们没有教养！”

陈修远也觉得母亲的话过于刻薄，便说道：“娘，我跟宜然只是谈天而已，并无其他。”

“回房！”陈母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对陈修远说道，边说边把他往房间推。

“陈公子，陈大娘，请等一下。”梁宜然忽然说道。

“你就不必再多言了……”陈母道。

梁宜然走上前，强压住心里的巨浪，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地对陈母道：“陈大娘，您怕是误会了，我与陈公子毫无瓜葛，不知大娘何来刚才一番话？”

陈母刚要说话，梁宜然又对陈修远说：“既然有此误会，那我今日便与陈公子说明白。”她看着陈修远温润如玉的秀气脸庞，心下痛楚万分，生生忍住了将要泛出的泪花，说道：“公子才高斗，必定前途无量，愿公子早日寻得良配。但你我并无关系，望公子与陈大娘交代清楚，处理好你的家事。我虽出身小门小户，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容人胡乱攀扯，污我名声。若今日之事再发生，我便与二位去官府分说个明白。”

“宜然……”陈修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道，“你为何如此固执？我娘在气头上，只要你……”

“公子说什么笑话？”梁宜然望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道，“陈大娘是公子的母亲，她生气该由你来哄才是，与我有什么关系？”

“修远，听到没有？”陈母翻了个白眼，“人家如此无情无义，你还纠缠什么？还不回屋去，今日就是个了断。”说完又要推搡陈修远。

“你说的可是真的？”陈修远定定地望着梁宜然，眼中既伤心又愤怒，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

“无半句虚言，公子好自为之。”梁宜然转过身，不再看他，内心已溃不成军。

“好，甚好！”陈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透着悲凉，“那我也祝姑娘得嫁高婿。”说完便拂袖而去，回房重重将房门关上。陈母脸上露出欣喜，对着梁宜然的背影冷哼一声，便也回房去了。

梁宜然垂着眼，坐在石桌前，目光空洞，心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里被抓得生疼，不是因为方才被陈母误解，而是陈母自己也是女子，却无中生有，不问缘由地诋毁她，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么累，觉得自从陈修远向她表明心迹，她就没有一天不是生活在陈母的不满与轻视之下，这份感情，走得太艰难了。而陈修远的心里，显然是母亲占的位置更多的，母亲所做的任何事，哪怕再荒唐，在他看来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他认为迁就母亲，听从母亲，是一个孝子最起码的道义。

那她就该受委屈吗？她愿意为了他，敬重陈大娘，努力让陈大娘喜欢，可她也确实做不到在陈大娘说出那样伤害她的话之后，还放弃自己的尊严去讨好她。与其这样，她宁愿放弃与陈修远的感情。

夜凉如水，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她抬头久久地望着月亮，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径自站起来，回房，关上门，坐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第二天一大早，苏曼蕊就把梁宜然拉起来梳洗，说孙姑娘要带大家去街上玩。

“现在时疫过去了，街上又繁华起来了，孙姑娘说咱们来了这么久，前段时间都在忙着医治病人，也够辛苦了，所以要尽地主之谊。你快一些啊，我去喊我大哥！”说着飞奔出去，敲门把苏正杨也闹起来。

京城的恢复能力惊人，时疫过去才没几天，京城的街道上就换了一副样子，跟之前见到的萧条景象相比，已是截然不同了，要不是亲身经历过那场惨烈的瘟疫，大家都不敢相信如今繁华的街道，不久前曾那么萧索凄凉。京城与之前别无二致，大家却又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已不一样了，每个从地狱般的日子里出来的人，都倍加珍惜现在的一切，也更加热烈而真切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