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娘，我定会救你出去的！”黎阳看着眼前这不似人间的女子，郑重地说道。

“好~”莫忘尘笑靥如花。

她轻舞霓裳，拂袖负手而立。

光明、无尽的光明带来无限的温暖，像是春日里第一缕风，抚慰大地冰冷的面庞，却总是那么温柔、那么轻盈。

光明漫天，无尽的黑暗也恰似风拂过的浓雾，渐渐散尽。

哗啦啦。

黎阳来时的路传来阵阵水声。

那是黄泉。

黄泉的水一改以往的沉闷死寂，欢快、轻快地寄来无数的亡魂。

黎阳望着这一切，有些痴了，道韵自身上破壳而出，自身外与其融为一体。

生与死、光与暗，两个极端的变化成流晖在他眸子里不断演化。

而这一切，黎阳本身是不知道的。

他并不知道这一次获得了多么大的机遇。

也不知道莫忘尘为他演化这一切付出了什么代价。

道韵演变到极致，一幅太极图囊括着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在其身后显现。

极致之后，便是虚无。

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像是按了停止键、倒退键，渐渐平息下来。

黎阳也蓦然醒来，身上的道韵消失不见，眸中的变化恢复成最初的黑白分明，却没有发现太极图似纹身般铭刻在其背后。

莫忘尘看着道理演变，震撼之余，眸中星海震荡，渐渐消褪，苍白的面孔恢复了神采，红光满面。

她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意味。

“唉，明明只是想要在他临走前，送其一个造化，助他此去修行完满，却让我的道向前迈了半步。”

她这般境界，倘若想要更进一点点，却无机缘的话，哪怕修行万年也只得落个一场空。

黎阳清醒过来，察觉到自身细微的变化，转身面向莫忘尘，正想提问。

却见一抹红影朝着他轻轻拍了一掌。

这一掌之下，黎阳仿若看到了一个大世界朝他压来。

无形的压力加诸在他身上，空间的伟力像是一个框架，蛮不讲理地笼罩了他的全身。

虽无丝毫痛苦，这般压力也让黎阳的内心有些骇然。

他突然感觉到另外一个世界强大的牵引力正在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的身影也随之逐渐淡化了，就像是一滴浓厚的墨，融入汪洋大海中，被大海的伟力轻易稀释。

黎阳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幽冥，看着那个正在浅浅笑着的红衣女子，那个不知为什么从心底感到熟悉、心疼与愧疚的女子。

他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记忆碎片里的动作。

俯首作揖。

莫忘尘有些诧异，似是没有想到黎阳的动作，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空间挪移，黎阳作揖的方向变成了他来时的入口。

莫忘尘趁着黎阳俯首的时间，指尖轻勾，唤来了被锁链紧紧包裹的白虎，里面还传来阵阵的呜咽声，似是诉苦。

指尖轻划铁链锁成的粽子，其中飞出一滴银色圣洁的血液。

素手微曲轻弹，射入了黎阳即将彻底虚化的身影。

锁链粽子里呜咽痛苦声袅袅不绝。

然后，那道月牙色的身影镜花水月般彻底消失不见。

“愿你，渡劫归来，仍是少年。”

红衣的眼里有些不舍，脸上却忍不住浮出笑意，端坐在冰冷石座上，手指轻叩石阶，锁链应声而解，回到了红色霓裳中，露出里面满脸委屈的白虎。

白虎可怜巴巴地望着莫忘尘，似是想得到女主子的安慰。

莫忘尘却是不管不顾，眼神深邃，在追忆中自言自语道：

“你这一拜，是想折我福缘么！”

“若是平常，受你一拜倒也无妨。”

“但现在可不行呢。”说着说着，莫忘尘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开始回想黎阳讲的故事。

“西游和白蛇吗？”

“原来果在此处，可因又在何处呢？”

“你说对吧，我的好师弟。”

好师弟？人在何处？白虎四处张望着。

莫忘尘轻眨明媚圣洁的星眸，视线投向黎阳来时的方向。

无尽光明之下，黑暗无处藏身，世间一切都不得隐匿。

在那束光明照耀之下，一道身影豁然落在莫忘尘视角之中。

一个道士？

一个和尚？

一个书生？

不！

都不是，或者说都是。

光芒之下，一道光反射回去。

一个没毛的光头露了出来。

是个男人。

光洁白皙的面庞剑眉横竖，似乎一直都带着笑意，配上眉间一点鲜艳的朱砂，原本阳刚的面貌显得格外妖冶。

无发而又妖冶的男人手轻捻着佛珠，身上随意披着月牙色的道袍，腰间浅黄色的腰带束缚着一本稍微泛黄的书，封面浓墨书写了两个十分古朴的繁体字，似乎是“论语”。

这个没毛的男人看着十分不伦不类，可儒、道、佛的气质却恰好以相等比例糅杂在一起，浑然天成。

他随手掐了个道礼，躬身行礼，脸上的笑意就像黄泉尽头的三生石一样亘古不变，语气轻缓地说道：

“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师姐，千年不见，风华绝代尤胜当年呀。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想必见到愚弟，师姐定是十分欢喜！”

“呵，远远看到一个秃驴，本座道是哪个师弟，原来是你这个孽障。”莫忘尘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神情语气剩下的是冷漠，冷漠里是数不尽的讽刺。

无发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浓密的眉毛泛起了涟漪，显然被莫忘尘呛到了，说道：

“师姐这话可是太伤愚弟的心了，愚弟明明未曾做过出格的事情。”

“反倒是师姐，贫道未至宝地，却先折我气运。”谦称愚弟的男人叹了一口气，笑道：“若贫道未曾猜错的话，刚才那是小师弟吧。

“师父的几个徒弟中也就只有他有这么诡异强大的气运了。

“毕竟他可是最后一位人皇啊！”

“与你这孽障有何关系。”莫忘尘不减嘲讽。

“师姐这是哪里话，若不是师姐阵法越发精妙，贫道作为师兄于情于理也该送送小师弟。”男人笑容中透出一丝惋惜，似乎不能为自己师弟送行是莫大的过错。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师姐只让小师弟小心二师兄，却始终未提起贫道。

“看来在师姐心中，愚弟也是值得托付的啊！”男人欣慰的感叹道：“吾心甚慰呀！”

“呵呵，自从剃了头发，你也真是越来越像老三，不要脸皮。”莫忘尘不禁觉得异常好笑，一时间花容乱颤，连眸中的星海都笑到不断颤动。

“吴念初，本座不曾提起你，是因为没有必要了啊！”她说着说着，从冰冷的石座站了起来，一袭红色霓裳鲜艳如血，无风自动。她高傲地抬起螓首，露出天鹅般雪白的脖颈，轻蔑地笑道：

“你个孽障，既然胆敢踏足本座的世界，那就永远、永远地留下来吧！”

原来，这个空间便是莫忘尘的世界。

她已经封锁了整个世界。

“师姐竟将幽冥炼化成自身天地了么！”被唤作吴念初的男人瞳孔微缩，显然是没有想到。

此时，世界开始光暗分明，开始有狂风、雷霆撕破苍穹、击打在大地上，灼热的火焰融化一切阻隔自地下喷涌而出，幽幽的黄泉水凄凄厉厉地低鸣，似有无尽亡魂在水上惨然哭泣，宛若末日的景象似乎在映照莫忘尘的心相。

凶恶的白虎在莫忘尘四周游荡守卫，灯笼大小的瞳孔虎视眈眈，紧锁着前方那个男人，锋锐远超刀刃的勾爪在土地上留下道道伤痕，根根毛发像坚硬的钢针不屈的挺起，飓风、雷霆、金戈等法则气息在洁白且坚挺的毛发上来回窜动。

它在积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