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婵又简单的鼓舞了几句，便让宗谅暂且解散了此次集结。万名陷阵营军士各自散去，回了彼此的军帐之中潜修，顷刻之间，原本煞气冲霄的练军营中，便已经是人去楼空，只余下了宗谅、宗思、向婵三人。

向婵神色一正，双手合十，向着宗思、宗谅二人深鞠了一躬，说道：“二位师兄，这三日却是辛苦你们了。宗谅师兄初来我智者一脉，便要如此劳心劳力，实在是过意不去。而宗思师兄身为此次征伐大军的头领，却还听从我的指手画脚，就更叫我惭愧万分了。”

宗谅道：“想当年我与宗琅师兄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眼见唯识宗屡次三番被攻伐，因此立下大誓愿，要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也是多么的无知，但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未曾抛却心中的理想，仍在努力，只可惜，我们一切的努力，都在同盟会这个染缸之中被明珠蒙尘了，宗弘对于权位的恋栈与野心，损毁了这一切的理想，不仅仅是我与宗琅师兄的，而是所有的同盟会成员。我的一身本事无处施展，怀才不遇也就罢了，还日日里要去做那些排除异己的勾当，直到三日前与向婵师弟里来到了内门之中，看到这些内门弟子的热情，我才恍然有了如鱼得水的感觉，只有在这里，我才看到了唯识宗的未来与希望。那勃发的生机与高涨的热情，正如当年的我与宗琅师兄。”

宗思又道：“师弟之才，我只在佛门的典籍记载之中方才有所听闻。我虽然自负天资，却也不敢与师弟比肩。更何况你我二人同甘共苦，情比兄弟，谁人发号施令又有什么分别。都是为了唯识宗的崛起，我甘居于你之下。”

向婵大为感动，说道：“我向婵何德何能，得两位师兄如此倾力相助，此生若不能有所作为，不能匡扶唯识宗的道统，有负两位师兄今日的推心置腹。”

练军营中，那面普照大千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上面初升朝阳的图案似乎当真有熠熠的光辉，正在见证着向婵此刻的誓言。誓言是简单的，然而在南赡部洲末法时代的背景之下，要完成又是何其的艰难。一个少年僧人，在这样平常的夜晚里，或许是一时激愤，或许是深思熟虑，发出了撼动天地的誓约，匡扶唯识宗道统，以此刻他的身份，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宗谅、宗思二人，却并没有发出嗤笑，反而还看到了希望。

世事的变幻，就是这么的神奇。无论是悟慈，还是宗师殿的其他祖师，他们的心思，都是让向婵置身在唯识宗这个大漩涡之外，只不过一方的手段刚烈了些，一方的手段软弱了些。宗师殿诸多祖师为了稳妥起见，决意雪藏向婵，使得他不为天地知，彻底杜绝一切后患，这虽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却等于是变相的服输了，而悟慈的个性刚烈无比，自是不会认同如此做法，他一方面鼓励向婵修行，另一方面却又以一己之力衬托起整个唯识宗，好让向婵置身事外，然而无论他人怎么谋划，向婵却一头扎进了这个漩涡之中，并将匡扶之任承担了下来。如果冥冥之中真有注定，这似乎就是一个轮回，无法避免。

三人折入中军大帐，席地而坐，促膝长谈。闲话了一番之后，向婵觑准了一个机会，插话问到了郑岩的情况。却见宗谅眉飞色舞，对那郑岩似是甚为了解，说起来滔滔不绝，竟是长篇大论，赞不绝口，倒教向婵吃了一惊。还是宗思一番解释，才教向婵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却原来是郑岩天赋异禀，是宗谅这三日里在这万名陷阵营军士中最大的发现之一。他的天资并不是最出众，潜能也似乎有所缺失，也不是最出众，修行境界更只是中上之选，没什么出奇，但他对于战阵的理解入微，却是宗谅生平仅见，这样的人才，简直就是天生的战阵指挥官，只要得些磨砺与历练，就可成为陷阵营的一方将官，临阵指挥。

向婵听得此言，也是微微含笑，郑岩有此天赋，他却也不需要多言，当下将原委道出，说出了一些郑岩与花袭月的曲折渊源，不觉让宗谅更是欣喜，为了一份对女子的爱慕，可以坚持三年陪着她贩卖自性精华与苍生之念，尤其是在这个女子变得奇丑不堪之后，仍然一如往昔，这样的大毅力，世所罕见。而当这个女子倾心他人，他还能够等闲视之，非但不因爱生恨，反而还投身到了情敌的麾下做一个兵丁，这样的胸怀，更是绝无仅有。

宗谅忍不住叹道：“好男儿！伟丈夫！单凭他这心性，

都该让世人赞叹。”

…………

…………

这一日辰时过后，便有消息传来，说是各脉领军座师与悟慈祖师均已回转，不时就将召开誓师大会，所有征伐大军尽皆需要开拔前线，迎接最后的决战。这消息蔓延开来不过一个时辰，便骤然有一个威严阳刚的声音在所有的营寨上空炸响，隆隆仿佛平地惊雷。

“各脉弟子听令，一刻钟之后在万相谷集结，不得延误，违者军法|论处。”

这个声音异常生疏，向婵并不识得。

却听宗谅说道：“是罗汉堂的领军座师，洪渊师叔祖。此次罗汉堂倾力而为，这两界山中的事务，通常由他做决定。悟慈祖师是很少露面的。”

向婵颌首道：“既然已经下令集结，我们也速速准备吧。”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径直打入了向婵的灵山之中，说道：“小子，速来见我！”

这声音向婵却是十分熟悉，正是悟慈。紧随着声音之后的，却是一副从上而下的鸟瞰画面，山川菏泽，历历在目，其中一条蜿蜒小径，直达一片荒漠，而在滚滚黄沙之上，悟慈正一脸含笑的等待着，两年多不见，还是一如往昔，霸气而又温和，冷冽而又激烈，就是如此的矛盾。

向婵知道这是指引他相见的路径，当下只与宗思、宗谅二人交待了一番，便展开身形，延着这条小径直往前行，脑海中的画面异常清晰，但等到向婵真正去走时，才知道这段距离并不近，以他身法的迅捷，几乎快若奔雷，也足足奔行了一刻钟之久，方才遥遥看到眼前的一片黄沙飞舞。

“不错，修为大有精进！”又听见悟慈说道。同时，那辽阔的沙漠之中，突有无数的黄沙凭空卷起，如同一条暴躁的巨龙一般，当空飞射而来，身躯一卷，已将向婵笼罩在了其中。向婵只觉周身顿时一暗，无尽的黄沙铺天盖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又以灵识探查周遭，却发觉灵识只能遍及身周三尺方圆，便被层层黄沙所阻，再难伸展，便如此仿佛睁眼瞎一般，片刻功夫，黄沙往下一送，向婵感觉脚踏实地，周遭一片清明，那些黄沙已是尽数不见，便看到了眼前的悟慈。

向婵双膝一屈，毕恭毕敬的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响头，道：“弟子向婵，拜见悟慈祖师。不知祖师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悟慈右手一挥，生出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向婵提拉了起来，道：“两年多未见，却是比从前沉稳了。只是这卑躬屈膝的功夫，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向婵道：“阔别两年，弟子甚是想念祖师，叩几个头，不过是为了表达孺慕之情罢了。”

悟慈却是知道向婵此言出于真心，并未多做纠缠，只是转而说道：“本座听闻你来两界山几日，又耍了威风了，在罗汉堂的练军营之中，将宗弘打得倒地不起，还连番羞辱，更是掳走了一个叫做胡守成的真传弟子。”

向婵道：“此事的确有的。不过并非是弟子耍威风，赌斗的规矩均是宗弘定下的，弟子既然赢了，拿走赌注理所应当。”

悟慈正色道：“打了宗弘也就算了，不过胡守成你得放回去。”

向婵不解的道：“为什么？这是弟子赢得来的赌注。再者说了，那胡家道场问题颇多，祖师也是知道的，胡守成在胡家道场中举足轻重，此次自投罗网，正可审问一番，或许能有所得。得到了该得的信息之后，就将他了结了算了，他可是与弟子有仇的。”

悟慈气急败坏的道：“你个臭小子能问出什么，老子早探查过他的记忆了，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吗？还问老子为什么，就算是你赢来的赌注，也得给老子放回去。”

向婵立刻明白悟慈恐怕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他自作主张这么一闹，险些就坏了悟慈精心策划的好事，当下便说道：“弟子谨遵祖师法旨。只是放这胡守成恐怕还需要一些借口，此事还需祖师多费心。”

悟慈道：“早与你小子说过，这些事情无须你**心，自有宗师殿**持，你一个小小的真传弟子，安心修炼便行了，插手这些事情能有何益处？”

向婵郑重其事道：“弟子身为唯识宗的一员，若不知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哪里还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不过祖师既然有了安排，弟子听从您的调遣便是。”

悟慈轻咦了一声，惊讶道：“小子，这可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