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至亲之人面前心知肚明，也有些不成体统的假身份，却能将风云激荡的浪潮暂时的掩盖下去，这其中的优劣，做何取舍，只要是聪明人都会知道。毫无疑问，向婵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但往往越是聪明，便越容易去钻牛角尖，而在面对感情，特别是爱情的时候，失去理智钻牛角尖的可能又会被大大的提高，古往今来许多例子就不需去说，便说近在咫尺每日里都能接触的悟慈祖师，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样一个天纵之才，却因为心中的挚爱差点自毁前程，被关在思过崖中整整二百四十年，若不是修为高绝，不惧时光的流逝，这二百四十年就足以将他化为枯骨了，但这二百四十年虽然没有毁了悟慈，却因为少了悟慈这个强援，使得唯识宗一步步堕落，最终落得现在这步田地，径直堕入了深渊，哪怕是悟慈晋升到禅修第九层尊者境，强势复出，也止不住唯识宗堕落的颓势，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又有谁能说清楚。

悟慈为了心中的情感固步自封，没有做错，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毫无疑问悟慈是唯识宗堕落的其中一个原因，而且这个原因还有十分重要的分量。

宗思与向婵情逾兄弟，共过许多患难，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便是将问题赤裸裸的剖析开，坦露在向婵的面前，供给向婵去选择，至于向婵究竟会怎么做，他不知道，也左右不了，更不会去左右，无论向婵怎么做，他都会支持，但向婵若是选择在感情面前放弃一直以来的理智，那宗思很明显会有其他的准备，否则他也不会这么义正言辞的来警告向婵，要知道宗思在向婵的面前，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

向婵只是稍作沉吟，便说道：“若是我执意要与袭月真真正正的见上最后一面呢？”

宗思毫不迟疑，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么我会恳请师尊，将你逐出智者一脉，取缔你陷阵营主将的身份，同时，我会赶在那幕后黑手有所反应之前，将你的消息通知给宗师殿的宿老祖师们知道，并带领着陷阵营中所有愿与你同甘共苦的兄弟们坚定的站在你的身后，与你一起共这场患难。届时所有的一切，都将是个人的行为。”

向婵又看向宗谅，目光含着询问，也想听一听宗谅的意见。

宗谅同样十分干脆，道：“若你做了那样的选择，就我个人而言，我表示佩服，但我并不认同，在宗思师弟采取的措施基础上，我还会带着一部分愿意追随着我的陷阵营离开，寻觅一块可能的净土，将陷阵营的血脉延续。在这娑婆世界中，传承才是第一要务，陷阵营的军士依附了你，只是承认了你主将的身份而已，并不代表陷阵营军士就是你的附属品，主将的责任之一，就是要给予陷阵营军士以荣耀，如果办不到，将会被淘汰，你如果做了那样的选择，在证明你是一个好男人的同时，也证明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将。”

宗思点点头，又补充道：“但你若继续隐藏潜伏，在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主将同时，却不会证明你不是一个好男人，这并不矛盾。这世上有许多的牺牲，相较于袭月姑娘不能与你真真正正的见上最后一面，有很多牺牲都远比这要痛苦，毕竟你的身份，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除了理解你，不必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三人灵识传音，交流得飞快，但在屋外等着的马晓七仍是焦躁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宗思、宗谅二人也在房中，眼见已经通报了两次，夏浔监军一点反应也没有，心中甚至恼怒了起来，袭月姑娘点名要见他，他却还这般拖拖拉拉，难道不知道此时时间的宝贵吗？

马晓七怒意上涌，对监军这个身份的尊重以及对这些时日以来累计起来的威望的敬重都抛却到了脑后，马晓七哼了一声，念力一转，扯开嗓门便吼道：“夏浔监军，还请速速破关而出，袭月姑娘指名要见，若是错过了，我们谁人也担待不起。”

房中本来沉凝的气氛被这大嗓门一震，立刻就皮毛不存了，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三人同时苦涩的一笑，都知道必须要做个决定了，否则门外的那个军士急切之下，怕是要破门而入了。

宗思道：“师弟，如何抉择，还请先告诉我，我与宗谅师兄也好有个安排。”

向婵苦涩道：“陷阵营奉我为军魂，敬我如神祇，你看门外那个叫做马晓七的小小军士，因为袭月的事情，对我这冒牌的监军哪里还有半点尊重，若我还敢拿捏不做回应，他定然敢于冒着以下犯上，甘受军法处置的责罚破门而入，这些军士如此爱戴我，我岂能弃他们于不顾，只是此生负了袭月，我心中悲痛而已。”

宗思、宗谅齐齐一叹，说道：“还是快快去怡情小筑吧，袭月姑娘恐怕等不了多久了。”

向婵也不再赘言，其实他早已是心急如焚了，只是心中仍然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博得宗思、宗谅二人的支持，与花袭月最后真真正正的见上一面，不再披着一张夏浔的面具，但宗思、宗谅一番当头棒喝，却是让他立刻就认清了现实。这现实他心中早已经想过，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美妙的幻梦，是每一个少年人的渴望，但在娑婆世界之中，能真正做到的，却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站在了这个娑婆世界最顶峰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影响到他们，只要他想，一切的幻梦都会成为现实，而第二种，则是处在娑婆世界最底层的，他们身份低微，可有可无，卑微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兴趣去影响他们什么，他们想要做的一切事情，也就自然不会与任何人有干系。但是这种人，通常也不会有一个人愿意与他死生契阔，他们所有的幻梦，也不过就是苦苦的挣扎求存罢了。

这两种人，向婵生来就不是，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咬咬牙支撑下去，忘记一切与花袭月之间不切实际的梦想。

向婵出去时，马晓七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似是还在责怪耽搁了太多时间一般，甫一看到向婵出来，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反倒是不满的哼了一声，扭头就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径直奔向怡情小筑。

向婵跟在马晓七身后，自不会去责怪他什么，只是心中忐忑的腹诽着：“马晓七这般行色匆匆，袭月的情况，真的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连去见她一面都已经要分秒必争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一阵悲苦，连脚步都有些踉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