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如同哑谜一般的对话，向婵一句也听不懂，但仅从悟慈的表现以及他的神情，向婵便感觉到了悟慈对他的维护，以及如今形势的极度不明朗，很明显，悟慈意识到了一件很是棘手的事情，这件事情不但出乎意料，还大大的超出了悟慈能够接受的范围，他身份低微，在三个悟字辈的祖师面前，没有他说话的份，但他的心情也随着悟慈的脸色迅速的提了起来。

悟慈感觉脑中一片空白，胸中块垒重重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但面对着圆觉净土中的那位，唯识宗最大的依仗，悟慈不知该如何表达不满，好半晌之后，悟慈方才回过神来，但也只是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

悟能苦笑道：“因为那位永远都是理智的，他只是大局，而从不知道自身，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有了自己的智慧，自然就有了自己的考虑，唯识宗摇摇欲坠的态势，一直都是靠着他在镇压，你要他舍弃自身去成全别人，岂不是有些痴人说梦。在他看来，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普罗，尚不足以定论。”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的捶打在了悟慈心间，悟慈心中积累下的满满的憋闷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悟慈面色通红，羞愤到了极致，放声吼道：“放屁！放你娘的臭屁！他虽有灵智，但不过就是一尊法相而已，竟想做以奴欺主的事情吗？当真是恬不知耻，莫非他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还想窃据了佛子普罗的道统。”

“师弟，还要慎言。”悟性道：“他为唯识宗已经做了很多的贡献，若不是他，唯识宗早在几十年前可能就崩塌了，而且他的确也继承了普罗的悟性，更兼有普罗最开始时对于唯识宗的忠诚，只是天才总是孤傲的，凭着如今的向婵想要让他折服，甘愿舍弃自身，那还是远远的不够。”

悟慈越发的愤怒，吼道：“这些年来，他的修为的确是进境神速，使得我们所有人都望尘莫及，但这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吗？若没有唯识宗尽心尽力的奉养，他还能凭借一尊法相之躯以及逆天的资质就有现在的成就吗？显然是痴人说梦的，唯识宗供养了他，他给予唯识宗以庇护，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以他的身份，莫非还有其他的宗门能够供养他，这原本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为什么临了却成了这幅模样。”

悟能叹了一口气，似是也有些无奈，正待劝解悟慈一番，但他话还没出口，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顿时便面色大变，豁然长身而起，急切的说道：“普法那孩子将他放出来了，悟慈师弟，你还是带着向婵回避一下吧……”

悟能一口气还没吩咐完，似是要对悟慈指点一番，回避到什么地方去，但他踯躅了半晌，却愣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左右寻思之下，竟然愣是没有想到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回避，向婵已经晋升到了禅修第五层法师境前期，虽然境界还不稳固，但已能与天地之间形成一种莫名的交感，只要他出了宗师殿，没了宗师殿外阵法的守护，立刻就会露馅，但他躲在宗师殿中，却是万万无法避过那位的灵识感应的。

悟慈恼怒不已，一把抓住向婵的手站了起来，道：“回避，为什么要回避？这世上还有主人给奴仆让道的道理吗？我便与向婵站在这里，看他来了之后又能将本座怎么样？”

悟慈话音未落，宗师殿外突然涌来了一层浓厚的金云，这金云浩浩荡荡，堂而皇之，似是神祇的车辇一般，勃发着蓬勃的生机与威压，只是片刻之间，便推进到了悟性的佛塔之上，将所有的光芒都遮蔽住了，将近千亩方圆之内，除了金光，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颜色。

“悟慈，你竟敢在我背后大放厥词吗？”金云之中，一个沙哑沉闷却又带着古怪的尖锐的声音说着，隐隐有着愤怒的情绪在流转。

悟慈稍稍抬头扫了空中的金云一眼，道：“本座还不屑于背后说人什么，便是此时当着你的面，又能如何？你一身所有，尽是出自于普罗，如今既然见到了普罗的夺舍重修之身，就该溯本追源，可你不思回归，竟还想鹊巢鸠占，如此作为，岂不是无耻之尤。莫非本座还有一句话说错了吗？再者说了，若论身份的话，你该当是我的徒孙辈，可这些年来，你何曾尊敬我们唯识宗人，要知道，你每日里的奉养尽是出自于我们唯识宗，若没有唯识宗，你如今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恐怕早已被道修炼入了法器之中，成了一个卑微的器灵。”

悟慈疾言厉色，但那金云之中的存在却并没有愤怒，反而是饶有兴味的看着向婵，他的目光简

直如同实质一般，锁定在了向婵的身上，淡然却又高高在上的说道：“一个小小的第五层法师境前期的修士，便是你寄予厚望的底牌吗？他在我的面前，不过就是如同蝼蚁一般，凭什么得到我的馈赠。”

这番话形成的音浪如同滚滚的潮水，一波波的压迫下来，直逼向向婵，悟慈不敢怠慢，赶紧愿力一催，便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将向婵守护在了其中，但即便如此，向婵还是如遭雷击，身形接连晃动了三四次，似乎是要摇摇欲坠，就要站立不稳了，那些声音穿金裂石，向婵全然没有听清楚声音之中含义，只感觉似是有一柄柄的利剑疯狂的在他的耳膜之中刺击，使得他脑中轰轰的鸣响，瞬间便成了一片空白，头疼欲裂。

金云之中的存在冷哼了一声，丝毫也不理会向婵，又说道：“在一个尊者境禅修的守护之下，还承受不了我的小小一句言语的压迫，这样的废物，也敢说是我的主人，当真是荒谬至极。”

悟慈怒极，吼道：“向婵是你的主人，这是上天注定的，岂是修为高低就能改变。”

金云之中传来一阵狂笑，傲气凛然的说道：“若我能功参造化，便是天道也能被我改变，又有什么是能够注定的。【涅槃显圣真经】号称佛门至高宝典，正是蕴含着这样的秘密，总有一天我会尽数领悟其中的经义，到了那时，又有谁还敢说是我的主人。唯识宗身为南赡部洲十大门派之一，却在你们的手下堕落至斯，为什么会如此？就是因为你们因循守旧，不知变通，若是早早为我寻来合适的夺舍之躯，并且以我为根基，唯识宗早已凌驾在南赡部洲所有宗派之上，哪里又会有今日的灾厄，然而你们一直在等着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等到了什么，就是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子吗？”

金云中那人高高在上的语气，深深的刺痛了悟慈，他像是一只被挑衅的妖兽一般，疯狂的嘶吼着，双眼赤红，逼视着金云，咆哮道：“你这不尊本源的无耻之人，有何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滚回圆觉净土是做你的蠹虫吧，否则别怪本座对你不客气……”

“闭嘴！”悟能喝止道，看着悟慈那副择人而噬的模样，悟能便知道悟慈已经是忍无可忍了，依照悟慈的性格，是定然要六亲不认的，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悟慈竟然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金云之中的那人，性子傲到了极致，平生从来就没有服气过谁，他瞧不上如今的向婵，那也是情有可原，但他这么多年来，却一直都对唯识宗的灾厄尽心尽力，这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悟慈的脾气也是火爆，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一起，有些摩擦在所难免，只要不过分，倒也没什么，悟能原本的意思，也是想借着金云中那人的威风，好好的折煞一下悟慈的脾性，只是他没有想到悟慈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是说他没想到悟慈竟然敢跟金云中那人动手。

悟能喝止得很及时，但悟慈该表达的意思，还是已经表达清楚了，作为唯识宗中最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金云之中的那人，这些年从来都是予取予求的，悟慈几次三番跟他作对，他还可以看在同是唯识宗门人的份上不予计较，但悟慈竟然说要教训他，这让高傲的他怎么能够容忍。

金云之中一阵冷笑，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道：“你的意思，是要与我切磋一番吗？”

悟慈正要说话，却被站在身后的悟能扯了一把，悟能搭腔道：“悟慈不过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还是不要与他当真了。”

本来只是言语之间的冲突，有悟能在其中插科打诨，是怎么也继续争执不起来的，谁知悟慈并不领情，只待悟能的话音刚一落，气氛还没有丝毫的缓和下来，立刻又接过了话头，说道：“并不是切磋，而是要教训你。”

“闭嘴！”这次却是悟能与悟性一齐喝止道，两人的目光之中似是有灼灼的怒火在燃烧，逼视着悟慈，斥道：“悟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悟慈不以为意，道：“你们问我想要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们两个究竟想要干什么？在你们的心中，他就真的可以被寄予厚望吗？我不过是尊者境前期，的确是有可能打不过他，但我也教训一下他，让他明白什么叫做不可欺辱，什么叫做尊严！”

悟性道：“这样的意气之争，有什么好处，你是想要毁掉唯识宗的根基吗？”

悟慈立刻便反驳道：“继续让他胡作非为，那才是毁掉了唯识宗的根基。唯识宗的希望，不再他的身上，他也扛不起唯识宗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