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这两个字，如刀一样深深地扎在平王的心中。

是了，他已经不再是王爷了，这道圣旨一出，他便不再是平王，而是平侯了。

他今日一整日的情绪起起伏伏，几经暴怒，这会儿实在是忍耐不住了，瞪大了一双牛眼，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宴容:“阉党竖子，安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宴容无情地勾起唇角，退了一步，那两个锦衣卫手中的佩刀便已出鞘。

佩刀的冷锋上一边倒映着平侯恼火的神情，一边倒映着宴容唇角微勾的弧度。

一片刀锋，两厢截然不同的神情，便如同成王败寇，不过一线之差。

“侯爷这些话，可还是不要说给陛下听了。”

话音刚落，宴容眼中的那些平淡冷嘲在一瞬间便成了巨大的不耐，他的眼中漫出森冷的杀意:“来人，送侯爷回侯府去。”

平侯怎么肯善罢甘休？

这两个锦衣卫拔刀相向，他的手也紧紧地握成拳头，看样子竟真是想要同这两个锦衣卫在御书房门口碰一碰了。

宴容的目光之中便露出毫不遮掩的怜悯。

平侯察觉到他目光之中的怜悯，更觉屈辱，大吼道:“还轮不到你这阉人可怜本王！”

宴容只摇了摇头。

他摆了摆手，这两个锦衣卫便收起了手里的佩刀，退后一步，让宴容走上前去。

平侯那沙包大的铁拳便直接往宴容的脸上招呼过去，迅捷如风。

他这铁拳在战场上打死过不知道多少人，即便已经过去许多年，平侯却自信自己仍旧宝刀未老。

却不料宴容不过轻轻一个偏头，便躲开了他这一拳，腰间插着的折扇却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在指尖。

他身影如惊鸿，游步便到了平侯的身后，将那柄紫檀的折扇轻轻往平侯的后腰上一敲，平侯狰狞的神情便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不过几息之间，便痛苦地躺倒在地上。

宴容轻蔑地一脚踏在他的胸口，弯下腰去，用折扇抵在人最脆弱的脖颈上，稍稍用力，便有鲜血从平侯的脖颈上汩汩涌出。

他俯身看着平侯的双眼:“早警告过侯爷了，这世间有些事情不能碰，有些人更不能碰，两厂之中对付过的皇亲贵胄比侯爷在战场上杀过的人还要多，侯爷是以为两厂之中撬不开你的嘴？”

平侯不由得怒道:“竖子无耻！若无陛下旨意，你怎可随意将王公侯爵捉入两厂之中拷问！？”

宴容冷笑:“先斩后奏，皇权特许，是陛下许本督的权利，侯爷兴许不记得了。”

而到这时候，宴容的语气忽而变得暴戾，他一甩手，便有几块翠色的玉令掉在平侯的耳边。

宴容的皂靴就踩在他的侧脸上，强迫着平侯转过头去看那几枚玉令，虽是疑问，却并无多少疑惑的语气:“侯爷兴许还认得这个罢？”

平侯的目光落在那玉令上的一瞬，目光不由得狠狠一缩。

他什么也不说，但刚刚一刹的神情波动已经落在宴容眼中，答案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认得此物就好办。”

宴容收回了自己的脚，慢条斯理地将他那双漆黑的皂靴挪到平侯的胸口，在平侯朝服的四爪金蟒上擦擦鞋面上沾着的尘土。

这朝服乃是平侯封王的荣耀之证，宴容却用他的朝服擦拭鞋面尘土，更是气得平侯浑身瑟瑟发抖。

宴容终于矜贵又挑剔地将他那双皂靴擦干净了，这才动了动手指:“平侯已经不再是亲王，这身亲王朝服很不合宜，来人，将平侯身上御赐的亲王朝服脱去。”

平侯一双眼睛目眦欲裂:“宴容，你当真要做的如此之绝？”

“侯爷有这闲情逸致，不如考量考量一会儿到了两厂，要怎么样才不至于那般狼狈。”宴容轻笑了一声，迅疾一声令下:“平侯与乱党勾结，意图暗害陛下，即刻收监两厂。”

平侯不由得怒吼起来:“阉人！你有何证据！你就是这般磋磨我，我也不会向你这没根子的阉人低头！”

“这些话，侯爷还是留给两厂之中的酷吏听吧。”

宴容假惺惺地一笑，随后不知从哪儿走出四五个锦衣卫，瞬间将平侯团团围住，五花大绑捆着抬出了宫。

御书房周遭正好有两三个被元兴帝宣来议政的内阁臣子，皆目睹了宴容是如何指鹿为马，硬将一个与反贼勾结的帽子扣到平侯头上的，待见了他唇角那一抹毫不在意的浅笑之时，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近来宴容在京中似乎并没有闹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久而久之，倒有不少忘性大的人忘了从前的宴容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他是元兴帝最听话的一条猎犬，龇牙咧嘴，一口致命，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平王被削爵，又被宴容直接捆去两厂之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京城世家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与昔日的平王一样皆为开国老臣的门第，这会儿更是人心惶惶。

削爵的斧子已经举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要砍到谁的身上去，谁也害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继王妃卓氏兴许对平王也还有几分真情实感，也兴许是舍不得这王府的荣耀，竟顶着张还没消肿的脸到处奔走，企图求得平王平素里的一些狐朋狗友的支持，就算是救不回平王府的爵位，也好歹要将平王从两厂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救出来。

可这京中谁敢和两厂，还有两厂背后的皇帝陛下作对？

这一个个的，平素里好兄弟来好兄弟去的，到了这般时候，只会一个个关紧大门，谁也不见了。

卓氏在外头奔走到深夜，也不曾求得一户人家的支持。

而平王府的长史知道平王大势已去，按例侯府是不能有长史等官吏的，不到半日，这平王府之中的官吏便跑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屋子惶惶不可终日的莺莺燕燕，还有被平王打了的卓氏三姐妹。

卓氏三姐妹个个挂彩，皆躺在屋中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