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疏早在马车之中备好了两套形容，自己上马车的时候一套，上了马车之后便立即换了另外一套朴素不起眼的。

马车出宫之后，便往南街过去，而三思早已经安排妥当。

在南街的一个小巷子之中，两辆马车交错擦身而过，萧云疏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之中。

这是两厂过来接应的人，而三思则明面上坐着空空如也的小马车之中，假装自己还在陪伴着她的郡主殿下。

接应的这回事儿，并非是宴容下的令，而是郭海森下的。

三思传消息过来的时候，宴容尚在密审平侯，消息是当值的郭海森接到的，这接应之事，便也是郭海森着手安排的。

这也真是稀奇，因为宴容并无亲自审问人的嗜好，这一回却亲自去审平侯，还真就错过了这头一回的萧云疏要见他。

宴容密审平侯，也不接外头的消息，郭海森思前想后，干脆自作主张，当即将萧云疏接了过来。

萧云疏来两厂，那可是稀客之中的稀客，郭海森亲自来接，直接将她领到内院之中，又亲自去扶她下马车。

萧云疏一身灰扑扑的，看上去仿佛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不过即便她衣衫朴素，这张脸也与旁人截然不同，就是这么一身丑陋难看的衣裳，到了她的身上也宛如那云裳羽衣一般。

就是郭海森都被震得心神晃了一下，不由得在心中唏嘘，不过数日未见，怎觉得这位小郡主似乎又比从前艳丽两分？

不过这也正常，萧云疏已经十五六岁，正当豆蔻初开之年。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宛如柳条一般抽条长高，身姿容貌那也是一天一个模样。

不过萧云疏确实生得让人目眩神迷，这满盛京美人如云，却定无人能出萧云疏之右。

待到她终于长成的时候，必定名动京城，艳冠天下。

这样多的弯弯绕绕，其实也不过是在郭海森的心中走了个感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温声询问萧云疏因何而来。

“我为平侯而来。大人在做什么？我要见大人。”

萧云疏正眉头微皱着同郭海森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郭海森正面朝着来人的方向，萧云疏见他已经低头行礼，便知是宴容来了。

她回过头去，还未看清宴容模样，声已出喉:“大人，我有要事……”

这话还没说完，却仿佛被吞入了腹中。

萧云疏惊奇地眨了眨眼。

面前的青年人确实是宴容没错，只不过他在萧云疏面前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克制有礼的模样，这般的宴容萧云疏还从没见过。

他一身雪白的衣裳上，几乎半边都沾满了血迹，宛如朵朵红梅一般在他的衣襟袖口绽放，甚至连他那雪色的肌肤上，也溅到了几滴血液。

宴容的目光之中尚有一丝躁动的暴戾，被萧云疏撞了个正着。

而宴容也停了下来——他刚审完了平侯，正一身是血，正欲回内院之中换了这一身的血腥味儿，倒没有料到萧云疏正立在他的内院之中。

“郡主来做什么？”

宴容偏过了头，不让萧云疏看到他眼底迟迟不曾散去的狂躁。

“有事情要同大人商议，所以这般冒犯而来。”

萧云疏也不过只有一刹那的怔忪，便很快地回过了神，勾着唇笑道，似乎对面前的宴容接受良好。

“好。宴某人失态，且让我先去收拾一二，免得吓到郡主。”

宴容仍旧不看萧云疏的眼，萧云疏并未察觉到不对，只是笑道:“大人爱洁，自然应当先去洗浴，我也不是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儿，尚且还等得。”

她顿了一下，目光又在宴容的血衣上转了转，这才说道:“倒也不见得吓人，大人风姿卓越，怎么会叫人害怕？”

她油嘴滑舌，且与宴容愈发亲近，说话便不是那般在意规矩。

宴容看着她这副噙着笑容的精灵古怪样子，胸膛之中的躁动更无法停息。

他刚刚才审了平侯，心中还有许多念头不曾平复，猝不及防地见到萧云疏站在这里，还是个乖巧眨眨眼睛的无辜模样，便叫他心中滋生出许多晦暗而不可说的念头。

似乎想是将一滴墨水滴入到清水之中，又似乎是想要将一张宣纸揉碎，又似乎像是将要将一抹素白的丝绢，彻底压入到黑暗的深渊。

宴容垂下了眼眸，罕见地不曾接萧云疏的话，只不过是绕过了她，往内院去了。

萧云疏这才觉得今日的宴容似乎与平常不同，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大人今日怎么这般不同，是那平王难缠么？”

郭海森跟在宴容身边这样多年，见过许许多多他的模样，多多少少明白两分此时此刻宴容心中的克制与纠缠。

但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给萧云疏听的，他只和平常一样，傻兮兮地勾起唇角来，嘿嘿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大人衣裳弄脏了，心中不高兴罢了。”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说服不了郭海森自己，更说服不了萧云疏。

这般的宴容对萧云疏来说是有些陌生的，不过她并不觉得讨厌排斥，相反只是觉得好奇，更想要深入其中，窥探一二。

这可真是一个荒谬的念头！

萧云疏将这个念头按了回去，静心在外头等待宴容重新出来。

郭海森亲自泡了茶水前来，萧云疏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反复思索，便与郭海森说些闲话。

“郭大人，您近日去见过越鸿姑娘没有？”萧云疏与郭海森之中最有联系的，除了宴容，应当就是越鸿姑娘了。

“见了，越鸿姑娘如今一切都好，越夫人的身子最近也越来越好了，越鸿姑娘比往常高兴很多。”

郭海森说到越鸿姑娘的时候，脸上便不由自主地带着笑容。

与他平常或真或假的那些傻笑不同，这个笑容之中自然有一丁点儿不同的味道。

“越鸿姑娘要见我，我这里倒迟迟腾不出时间来，倒叫她干等，你若有空，替我向她道歉，叫她再等上一等，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