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鸿姑娘并不知道她家郡主殿下昔日和康家的这些过往旧事，她对此也并不是很感兴趣。

但是越鸿姑娘是个很思进取的人，她也知道自己的目标始终和萧云疏并不是完全一致，她如果想要长久的呆在萧云疏身边，跟着她的步子做每一件事，就势必不能将自己的未来永远停留在为母亲报仇这一项上。

人活着的意义绝非如此。

如果所有剩下的意义都只是为了报仇的话，那一旦把仇恨结束，将这些所有的事情都理清楚了之后，是不是其他的事情都不必做了？

所以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尽管越鸿姑娘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却还是强迫着自己思考了一番因果，之后主动问道:“殿下，太子是不是对康家有所求？如果他只是想要寻求他们的帮助的话，那必然也要给出相应的筹码，否则北地康家原本在那好好的，为何无缘无故要插手到京城中原的阴谋风波里来。”

越鸿姑娘这话确实说的很有道理，也说到了点子上。

北地康家和其他的世家又有不同，诸如像是现在京城之中的这些门阀世家，都不是什么刚刚兴起的世家，都是流传历史百余年的门阀贵族，这些门阀贵族都已经历经了好几个朝代，所以其实退一万步来说，这些门阀世家并不是非常需要在意皇帝陛下在想什么。

无论是什么人当皇帝，也无论中原建立了什么样的王朝，这些皇帝都会需要他们这些自古以来流传的门阀世家的支持，所以他们的立场是相对中立的，除了个别那些想要振兴家族的，格外艺高人胆大的，愿意去插手皇室之中的夺嫡之事，剩下的那些门阀贵族，其实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做好自己的本能就好了。

无论王朝怎么更替，门阀贵族都永远比王朝站的更高更久，除非北方的狄戎入侵，那么门阀的地位永恒不倒。

但是北地的康家不一样。

康家干的事情和门阀世家又不同，别的那些门阀世家，他们是钟鸣鼎食流传下来的，而康家却是土匪头子出身，流传下来也不过百余年而已。

康家改不了骨子里头的匪性，就像是他们家如今的掌权人，这位康佳的嫡长子康行之看上去如何光风霁月，看上去多么像是一个世家出身的翩翩郎君，他骨子里头都是冷血暴力的。

康家永远不会停留下自己的脚步，对于康家的每一个人来说，他们世世代代的使命并不是维持自己的家族，而是让自己的家族膨胀，扩张他们康家的势力范围。

而这种显得蛮横粗暴的方式，又正好是为中原这些门阀世家十分不耻的，这也是为什么中原的门阀世家十分看不起北地康家的缘故。

如今整个北地都已经为康家人所有，如果换作别的门阀世家，恐怕就觉得这样也很不错，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可以食封邑，世世代代流传下去，也不必担心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

但是在这些康家人眼里，区区一个北地，不过如此，康家人心中永远想着南下——所以有些话虽然大逆不道，不好直接说出口，但是大家对这些事情了解的人，心里其实都很心知肚明。

康家是一头不服输的野狼，他其实和那些对中原虎视眈眈的仇敌没什么两样，无论是辽国贼子，还是什么南诏南越，亦或者是什么鄞州扶桑琉球，康家心里想的都和他们一样。

康家也想入驻中原，分一分这做皇帝的羹。

萧云疏心里对此十分清楚，而且萧云疏想要越鸿姑娘这等天资聪颖之辈不应该永远都陈沉湎在仇恨之中。

她生性聪慧，所以萧云疏想要她也能往前更走一步，可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可以成为自己的无话不谈之人。

所以萧云疏丝毫隐瞒，将方才所想的这些所有的和康家有关的消息，甚至是剖析康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剖析他们的野心和目标，把一切都一一展开了揉碎了讲给越鸿姑娘听。

而越鸿姑娘确实脑子转的很快，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把萧云疏和她讲的这些很快消化完毕。

“那按理来说，和康家这样的人合谋应该是很危险的事情，简直不异于与虎谋皮，太子能稳坐这么多年的储君之位，就算这两年有些昏聩，也不至于连这样的事情都想不清楚。太子又有何把握，觉得自己一定就能控制住康家这只不受控制的野狼？”

这也是越鸿姑娘刚刚在听萧云疏说话的时候心中唯一一个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以为是什么难以理解的原因，却瞧见面前坐着的萧云疏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因为他蠢，因为他过于狂妄自信，因为狗急也跳墙。”

萧云疏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明确的在越鸿姑娘的面前表示过自己对萧衍的鄙夷和不屑，这还是头一回。

要是别人听到，恐怕心中大骇，必定要指责萧云疏大逆不道，竟然敢如此侮辱自己的生父，但是越鸿姑娘也同样是被自己的生父戕害之人，她这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对萧云疏心中所想感同身受起来。

原来郡主殿下也对自己的生父如此恨之入骨，只是她平素里伪装的很好，竟然叫她都没看出来一星半点，只以为郡主殿下只是和太子之间十分生疏，并无多少父女之情，但至少血浓于水。

如今瞧瞧，这血浓于水可真是假的，恐怕泡杯浓茶过来，都比萧云疏与萧衍之间的父女感情要深厚许多。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殿下，就真觉得自己是这天下之王了，什么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连康行之这样的人都敢去招惹，此事无异于引狼入室，到时候他一定会后悔，吃不了兜着走。”

萧云疏对萧衍简直了解的淋漓尽致。

“……殿下，真是……”

越鸿姑娘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萧云疏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永远不要对自己的仇人有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