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无缘无故问起此人？我们向来看不起叛徒，这人不仅背叛前朝燕国，还又背叛当朝陛下，也只有辽国那些冷血无情，无情无意的人才会接纳他的存在。”

其中一位锦衣卫一边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金疮药，一边娴熟的包裹好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嗤之以鼻的说道。

他们这些锦衣卫一辈子只有唯一的一个信条，就是忠诚而团结，在他们的眼中，就算燕国是前朝的国家，但是这个将军他既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又背叛了后来的新主。

他这样的双重背叛之人并不应该得以重用，也绝对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

宴容又看向另外一个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就是刚才那个背上伤了很长一条伤口之人。

他自己没有办法碰到自己背上的伤口，故而是他身边的另外一位同伴正在帮他上药包扎，这金创药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的感觉刺激而疼痛，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反而还深思熟虑的思考了一番，这才回答这个问题。

“属下虽然不知大人为何这样问，但是属下的想法反而和这位兄弟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

这个人既然能在燕国颓废的时候打开国门，迎接新的皇帝进入京城，但是又能在认为新的皇帝不符合自己对于皇帝的想法的时候，同样抛弃其人，奔向下一位君主，此人的判断能力自然是非常敏锐的。

这样的人自然也有他的可取之处，虽说我等心里看不起他，但是却不能够轻视他，这人身上一定有什么值得人学习的地方。

当然，属下也同样是看不起背叛之人的，这人通过背叛获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荣耀，可是在属下的眼中，通过背叛得来的荣耀，不足挂齿。

虽然确实对他自己来说，如此行为实现了利益最大化，可是他背叛了昔日忠心耿耿的将士，也背叛了他昔日供奉的旧主，那他的一辈子都和背叛这两个字挂钩。

就像后来我们这些人知道他，也总是说他是两朝叛徒一样，叛徒这两个字已经贯穿了他的一生，永远不会被洗脱和更改。”

这个锦衣卫的想法，听上去就要客观的多，但是好像他们两个人说的都并不是那样符合宴容心上所想。

只有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锦衣卫，这个时候忽然开了口。

“回大人的话，我这个人就比较肤浅，我不愿意去判断这个人对国家和对社会，还是对于人伦道德来说，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他究竟有没有背叛那些人，这些对我来说都并不重要。

我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义，有时候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了，如果事事都要把那些摆在自己的性命之前，那早就死了千八百万遍了。

我知道的是，这个人既然是我的敌人，他用了那么多个阴谋诡计杀死了我的同伴，也让我的任务受到重创，同样让我自己的身上留下了伤痕，那他就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这个锦衣卫的话听上去好像一直是围绕他自己来说的，但是这也可能是一个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人对于国家，对于社会，对于历史的洪流来说，永远都是最渺小的，如果时时刻刻都把国家大义和那些历史责任摆在自己的性命往前，那么人的性命就会变得更加渺小。

“那对于你们来说，背叛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我也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你们不必太紧张，随意说说自己心中所想。”

一人答道:“若是他的立场，突然一下子发生了转化，他曾经答应过的事情没有做到，他应该做的事情却背道而驰，我就认为这样的人是背叛。”

第二个人沉吟片刻才说道:“他既然身为人，那就自然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有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也有自己应该效忠的对象。如果这些事情一朝忽然发生了转换，他手里的利刃不再对着敌人，而对着自己的主子的时候，那个我便认为这种算是背叛。”

另外一个人却说:“每个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有可能现在看上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可是谁也不知道每一个看上去一样的人过往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新仇旧恨，爱恨交织。

如果只是单纯的从一件事情的角度和他的立场来判断他是不是背叛者，我觉得未免有些有失偏颇。

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和你们并肩战斗的这些人他过去经历了什么？他是不是真的与你们在同一立场，还是他只是假装他与你是一样的，混迹在这其中？

这些问题永远无法确定。

也许你们觉得你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是他身上可能背负着更多的血海深仇，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他的仇恨却永远不会忘记。”

大家的想法都不太一样，宴容听了之后也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是随便问问，没有做出任何评价，皆是不置可否。

宴容甚至都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才说道:“你们每个人的话都说的很有道理，我都记得了。”

这几个锦衣卫不知大人为何问起这样的问题，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何意义，几个人对视一眼，有些面面相觑，总觉得也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但是谁也不敢多问什么。

“今日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罢。”

宴容摆了摆手，这几个锦衣卫就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了，他们自然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在大人如此疲倦的时候还留在这里讨不痛快，随后都告辞了。

宴容这时候才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

他身上原来披着厚重的大氅，看不出来什么，也遮盖了他身上的气味。但是现在他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之后，便有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开。

他身上穿着黑衣，可是现在他后背心窝这个位置已经漫开了一圈颜色更深的地方。

那是浸透了衣服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