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灰色衣裳，衣袖口膝盖处打了四五个补丁，布鞋露了底, 大脚趾露了出来，头发乱糟糟, 脸上沾了灰泥。

瞧不清她本来面貌, 甚至都辨不出男女, 但这双眼睛倒是好看，眉眼轻弯，是细长的桃花眼。

寒夙:“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手指摩挲着衣角, 显得有几分局促，半天没敢答话。

叁嗔接话道:“一个小半妖，本是该杀掉的，但瞧她可怜又挺乖巧, 便留下了, 平时就在山上打打杂。”

小孩挠挠头, 顺着叁嗔的话，憨厚的点了点头:“我是个半妖, 有口饭吃就行, 没有名字的。”

听声音，是个女孩。

寒夙收回视线，看向叁嗔:“不是让我亲自指导一两个弟子吗, 就她吧。”

小孩双眸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甚至都怀疑这个她指的是不是自己。

叁嗔也是一怔，站了起来，下意识反驳, 一时竟也没注意尊卑:“不行！”

寒夙看向他，神情无起伏，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威压。

叁嗔自知食言，忙又跪下，垂首道:“师祖，她是个半妖，再乖巧再听话，到底也非我族类，依弟子愚见，不可，不可啊。”

寒焰谷其他弟子一阵骚乱，一个低贱的半妖怎么能被师祖亲自指点呢，这万万不可。

跪成一片的弟子们齐齐附和叁嗔:“请师祖收回成命。”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寒夙扫了众人一眼，懒散的摸了摸猫儿:“都起来吧。”

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摸不准师祖到底什么意思，但也不敢抗命，陆陆续续都站了起来。

小孩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只是一瞬又掩饰好了，还以为这不公的上天真丢下一个馅饼来了，整半天又是空欢喜一场。

“师祖，亲自指导弟子的人选……”叁嗔话说一半，寒夙一个眼神瞥过来，叁嗔心一惊，立时闭嘴。

寒夙:“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说罢，寒夙朝石门内走去。

走至一半，她突然回头，看向小孩:“怎么还呆站在那里，跟上来。”

小孩愣了

愣，左右看了看，旁边也没人，她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寒夙点头。

叁嗔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想阻止，但想起刚刚她瞥过来的那个眼神，到底没敢阻止第二次了，明明那个眼神很友善，可偏偏让叁嗔心惊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众人看向小孩的目光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担忧，看得人如芒在背，小孩局促的咬了咬唇，无视这些视线，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跟着寒夙，进入石门内，石门缓慢合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背后火辣辣的视线也被石门所隔绝。

石门内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条石子路，远处有雾，石子路瞧不到尽头。

寒夙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慢，想来应该是顾及到了小孩子腿短，怕人跟不上。

小孩亦步亦趋的跟着，抬头看向她纤瘦的背影，眼底的局促扫去，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云端的人，真是如神一般的存在，真让人羡慕啊。

要是把这样的人拉到泥潭里来，会不会很好玩？

恶劣吗，小孩勾唇，当然恶劣，但那又如何，自己终其一生都爬不上云端，既然爬不上，那就把云端的人拉下来好了，这样不就平等了，这样不就不再是他们嘴中那个低贱的半妖了。

小孩望着她的背影，带了几分探究，收下自己亲自指导，她真不在乎自己半妖的身份？还是另有目的？应该是另有目的吧，自诩高贵的人啊，小孩在心底啐了一口。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小孩一时不察，撞到了她背上。

寒夙回头，语气柔和:“你身上沾了不少泥，我带你去后山的温泉，沐浴换洗一下。”

小孩收起思绪，装作懵懂，点了点头。

寒夙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小孩挑眉，似是突然生出了恶趣味，上前一步，突然抓住她衣袖。

白色的衣袖上留下两个黑爪印，染脏了原本白净的衣裳。

小孩面露惶恐，慌忙松开手，说话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孩看着她衣袖上的黑印，满脸愧疚，心里却想着，别装了，弄脏你的衣

服了，你该露出本来面目，该生气了。

“无妨，衣服脏了洗洗就好。”寒夙笑了笑。

小孩略感意外，这人性子倒是好的很，若是换成寒焰谷的其他人，皮鞭子怕是都招呼上了，只是她的这份好究竟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这就有待观察了。

小孩表面装出害怕愧疚的样子，心里却在细细分析寒夙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寒夙突然蹲下身，拿出手帕，拉过她脏兮兮的手，帮她擦去手上泥渍，未有半分嫌弃姿态。

小孩狐疑的看着她动作。

“你很怕我？”寒夙边帮她擦手，边问。

小孩眨巴了下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寒夙淡笑:“刚刚也未来得及询问你意愿，你可愿意跟着我？”

小孩不解的看着她，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低贱半妖的意愿重要吗。

小孩:“跟着你，有饭吃吗？”

寒夙轻笑:“应该是有的。”

小孩大力点头:“有饭吃就行。”

寒夙笑意微顿，低头看向她露了大脚趾的布鞋:“平时都没饭吃？”

小孩摇了摇头:“也不是没有，就是，”小孩憨憨笑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吃不太饱。”

寒夙叹息一声，站起来，牵起她的手:“那我们先去吃饭。”

小孩迟疑的看着她:“可是我身上还很脏，很臭，不先沐浴吗？”

寒夙揉了揉她的头:“无妨，先吃饱再说其他。”

小孩展笑:“好！”

寒夙牵着人往前走，小孩看了看紧牵的手，眸色晦暗，虽不知这人好意几分真几分假，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好意呢，真是有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