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别墅在山间, 夜里温度低，暖开得足。

赵又锦在半夜醒来，口干舌燥, 『迷』『迷』糊糊『摸』床的矿泉水，才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要不忍忍, 继续睡？

她翻了好几个, 却发现自己像条干渴的鱼，即将缺水而亡，最后能无可奈何坐起。

床灯打开的一瞬间, 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先从衣架上摘了套, 披在上，然后才轻手轻脚打开门，去楼拿水。

零食饮料都放在大厅里, 便集体活动时大家自助取用。

水是凉的, 入喉的瞬间激起一阵凉意，鸡皮疙瘩都起了一。

赵又锦多拿了两瓶水, 又轻手轻脚爬上三楼, 正准备回屋, 忽然听见对面房间里传来些许动静。

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凌晨两点半。

都个点了, 陈亦行没睡？

她在廊上发了呆，然后才听清, 一门之隔内是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难道是在说梦话？

赵又锦忽然想笑，虽然没什么坏心思, 但难掩心痒，蹑手蹑脚近那扇门，想听听看他做梦时一般都说些什么。

山间的夜是宁静的，除了风吹林叶发出的细微声响，没有什么能干扰她的听觉。

然而从门内传来的并不是什么梦话，而是断断续续，『迷』糊不清的，像是睡梦中无意识发出的单音。

赵又锦愣住。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是做噩梦了吗？

迟疑了一小会，是准备转回屋，但没两步又停了。

她仔细分辨，发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奇怪。

等到赵又锦回过神来，她已经轻轻敲响了那扇门，“陈亦行？”

声音压得低低的，怕吵醒其他人。

但屋内的人没有回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依稀听见模糊的单音里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

联想到夜里泡温泉时他冒着冷风冻回来……

赵又锦急了，试着拧了门把。

咔嚓一声，门就开了。

没锁。

屋子里一片漆黑，剩窗帘细缝里透进来的点点灯光。

别墅四周的灯火不灭，照亮了山间的夜。

赵又锦站在门口又叫了两声：“陈亦行，你睡着了吗？”

床上传来了翻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呓语。

没有门的阻碍，她听得更清楚了，心里一紧，也顾不上许多，低声念了句“真不是我想染指你的清啊”，然后借着手机的光，『摸』进了他的房间。

每个房间的配置大概相同，床都有一盏小夜灯。

打开灯的一瞬间，她心跳骤停。

见陈亦行侧卧在枕边，眉紧蹙，满大汗。

被子早就被他掀开，凌『乱』窝在床脚，而他的灰『色』格子睡衣因为翻的缘故，摆高高翻起。

人在放松时，看不见六块腹肌，但肌肉轮廓是大致分明，有浅浅的弧线。

然而赵又锦无暇欣赏，看见他满面『潮』红的子，她心一凉，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果然病了。

“陈亦行？”

“陈亦行！”

“醒醒。”

于不安稳的睡梦中，陈亦行被人推了好几，起初是眉皱的更紧，发出了几声焦躁的单音，后来那人似乎加大了力度，使劲推了他两把，才将他摇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慢慢聚焦。

然后就看见一脸焦急的赵又锦。

“……你怎么在？”他意识问，结果一开口，自己也怔了怔。

他的声音低哑粗粝，像失去水分的枯枝。

一秒就咳嗽起来，支起子，伸手去拿床柜上的水。

赵又锦抢先一步拧开瓶盖，递给他，在他喝水时，忽然伸手探向他的额。

陈亦行意识躲闪，却被她打断：“别动。”

那冰凉的小手贴在他额上，手的主人几乎是惊呼起来：“怎么么烫？”

一刻，陈亦行才回忆起来，原来刚才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块排骨，被架在火上烤……

“……”

抬手『摸』额时，发现四肢都乏力，尽管喝了水，嗓子依然干涩。

他问：“几点了？”

“凌晨两点半。”

“个点，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我楼找水喝，听见你在床上□□，怎么叫门都叫不醒，所以，所以才——”

“才破门而入，玷污我的清。”他乏力，但依然努力维护着自己的高贵形象，顺便腾出手来，非常淡然拉卷到腹部上的睡衣。

“……”

就知道他会来套。

换做平常，赵又锦也许会跟他打嘴炮，但眼他满面『潮』红，眼底都有红血丝了，烧得整个人像块碳。

“有『药』吗？于晚照他们有谁带了日用医『药』箱没？”

“没有。”

也是，怎么可能指望群理工科宅男心细如发。

见他又要伸手去够床的水，赵又锦拦住他：“凉水，别喝，我去给你烧水。”

不等他回答，她就大步流星跑了楼梯，把水烧上，才又匆忙回来。

发现陈亦行要床拿东西，她着急喝止：“你要拿什么？别动，我帮你拿！”

“……换衣服。”他一脸嫌恶，受不了被汗打湿的衣服。

赵又锦把他摁回枕上，然后从行李箱里随手拎了件t恤出来。

陈亦行：“不穿件，我要那件蓝『色』的。”

“……”

赵又锦深呼吸，要不是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哑的不成子，她可能会忍不住动手打人。

“时候能不能不要讲究么多了？赶紧把湿衣服换来！”

男人拎起她扔过去的t，抬眼看着她，迟迟不动。

赵又锦没好催促：“赶紧换啊！”

“你不出去我怎么换？”陈亦行看她一眼，“是说，你想进一步染指我的清？”

“……”

几分钟后，门：“换好没？”

“换好了。”

等到赵又锦再进来时，手里端了小盆子，盆子边缘搭着她的小熊『毛』巾。

“躺好，我先帮你物理降温。”

“发烧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躺好。”她一字一顿。

陈亦行看她片刻，原本该对命令的口吻表示不满，又或者讥讽说：“我是发烧而已，别搞得像高位截肢了一。”

毕竟以也不是没过病，带病工作时，于晚照他们也会念叨他，但无济于事，陈亦行从来都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

所以行风的人才更觉得老板是超人。

小小发烧，何至于此。

潜意识里，陈亦行觉得物理降温事，会发在小孩子上。

成年人熬一熬就过去了，大不了吃『药』。

可最后出口有一句：“别瞎忙活了，回去睡觉吧。”

赵又锦是硬邦邦的两个字：“躺好。”

她忙里忙，打湿『毛』巾，拧干后敷在他的额上。

察觉到他的眼神在小熊图案上停留了一瞬，解释说：“没有多余的『毛』巾了，能拿我的应应急。你放心，我出门时刚拆的新『毛』巾，用了昨晚一次，洗干净了的……”

知道他吹『毛』求疵，她耐心解释。

陈亦行不说话，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她。

她跑楼接了壶开水，又喘吁吁跑回来。

刚烧的水滚烫，难以入口，她就倒在杯子里小口小口吹着。

陈亦行『操』着沙哑的声音提醒：“用矿泉水兑一。”

她意识反驳：“不行，我舅妈说喝阴阳水不太好。”

“……”尽管晕，脑仁发疼，他是笑了，“赵又锦，平大的准毕业就有个水平，连基本活常识都没有，信个？”

赵又锦：“……”

多事情说不上为什么，但老一辈的么说，她就么做了。

仔细一想，好像确没什么科学依据。

她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刚才小口小口吹凉水的举动好笑。

最后是兑了杯温水给他，替他拿额上的『毛』巾，扶他起喝水。

他喝水时，她就转新把『毛』巾浸湿，然后拧干。

“回去睡觉吧，赵又锦。”

“你睡你的，我坐玩会手机，要是一小时后你发烧，我就开车出去买『药』。”

“你有驾照？”他有些意。

“高三毕业就拿了驾照，老司机了。”她挺得意。

陈亦行扯了扯嘴角，因为一阵眩晕，闭了闭眼，察觉到光线渐暗，复又睁开。

她调低了床那盏灯的亮度，坐在床脚的小椅子上，低玩手机。

“叫你回去睡觉。”

“那谁守着你？”

“我不用人守。”

“那不行。”赵又锦坚持，“你都快烧糊涂了，不理你，万一脑子烧坏了，国家就少个栋梁之才。”

“……”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你在我睡不着。”

“那我保证不发出声音。”她幼稚举起手来，甚至比了个发誓的动作。

那认真，那笃定。

陈亦行本就晕，看她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轻声说着话，比着孩子的姿势，更觉得天旋转。

他闭上眼，顿了顿才说：“跟发不发出声音无关。”

一秒：“赵又锦，深更半夜，你穿睡衣待在我房间里，是对我有多放心，才觉得我能安然入睡？”

“……”

空里短促岑寂了一。

赵又锦噌的一站起来，佯装镇定说：“那我回我房间玩手机，隔一会来看你一次。”

……基本上是拔足而逃的背影。

床上的人又慢慢睁眼，伸手『摸』到额上的『毛』巾，摘来看了眼。

果然是个小孩子，总是用些可可爱爱的东西。

鬼使神差的，他把『毛』巾凑近了，轻轻嗅了。

明明没什么味道，她也说用过一次，洗干净了，他却总觉得鼻断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桃香。

过了一会，他才把『毛』巾又搭在额上。

是烧得挺厉害的。

不然怎么会把她赶？

让她在呆一夜不是更好，坐了两人关系匪浅的名，免得面那群人成天妹子长妹子短叫她。

陈亦行用稀里糊涂浆糊一的脑子，慢慢想着。

叫什么妹子。

叫嫂子。

——

后半夜，陈亦行『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潜意识里，似乎有人每隔一会就摘额的『毛』巾，新打湿，拧一把，又放回原位。

每次会轻轻探一他的额，看看温度降去了没。

他的确困倦，又在病中，模糊间分不清是梦里梦，呓语片刻，又陷入沉睡。

等到天亮时转醒，他睁开眼，才发现烧已经退了。

以及，刚直起，就发现床脚趴着个人。

……？

那个去而复返的家伙食言了，大概是觉得跑来跑去太麻烦，有被人发现的风险，干脆把自己的小毯子拿了出来，就在小凳子上坐着，趴在床尾，彻夜守候。

毯子披在上，她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睡得正熟。

“……”

陈亦行默不作声床，看她片刻，指尖拂过她凌『乱』的发尾。

最后，他俯稳稳抱起她，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用毯子搭好。

大概是真累了，忙了一夜，她是不安动了动子，然后又睡了。

陈亦行低看着她。

皮肤本来就，因为熬夜，眼睑新冒出的淤青也清晰可见。

他指尖发痒，竟忽然出一幼稚的念，想替她拂那两片阴影……

半晌失笑，无声叹口，轻手轻脚替她掖了掖毯子，出门。

楼大厅里没有人，大家都在睡懒觉。

天光微亮，山间树荫摇曳。

陈亦行披上套，拿起车钥匙，向停在后院的汽车。

——

王是第一个起床的，他住在一楼，在梦里就闻到一阵奇特的香，硬被肚子叫醒了。

等到他打开门，发现大厅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的早点。

“？”

他们一群宅男，准备的早餐都是超市里买来的半成品，微波炉打热就能吃，便是便，但绝对不能指望有多美味。

然而眼桌山珍海味……

王正『揉』眼睛，想问是哪位田螺姑娘做了一桌好饭，就看见他的老板大人坐在沙发上。

“醒了？”

“醒了。”王表情奇特指指桌子，“些是……？”

“我开车去买的。”

“哪买的？”

“山脚的镇上。”

后来，番对话复了无数次。

每起床一个人，就会震惊望着一桌早餐，问出同的问题。

王老老回答大家。

“山脚的镇上买的。”

“不是我，是老板开车去买的。”

“他说每家早点店的东西他都买回来了。”

众人吃着豪华自助，开心不已。

最后是于晚照比较有良心，看大家抢的厉害，忽然发现——

“哎，妹子没起床啊？”

大家顾着吃，会才抬四顾，茫然道：“哎，真的，就差她没起来了。”

于晚照眼疾手快，端最受欢迎且所剩无几的煎包，“少吃点，给妹子留点啊！”

他想叫陈亦行去给妹子送早点，结果一看，“老陈呢？”

小李回答：“跑步去了。”

“……都春节放假了，维持着天天晨跑的好习惯呢？！”众人震惊。

小李：“要不那腹肌哪来呢？你以为都跟咱们似的，肚子上有赘肉？”

“那行吧，包子我给妹子端过去。”

于晚照顺便塞了一在自己嘴里，又从桌上匀了点别的，端了一大盘食物往三楼。

好歹是行风未来的老板娘，讨好讨好准没错。

一边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一边来到赵又锦的门，他抬手悄悄：“妹子，起床没？”

“太阳晒屁股了，别睡啦，起来吃早饭吧。”

“都九点半了，再不起来，赶不上今天上午的集体活——”

话没说完，门开了。

但不是他敲的一扇。

有人『迷』『迷』糊糊爬起来，又『迷』『迷』糊糊打着哈欠拧开门：“起来了起来了——”

大概是熬了夜，没睡够，脑子不甚清醒。

又或许是房间装潢都相似，她起来时也没发现自己在别人的房间里。

总之，等到赵又锦打开门，就看见对门站着于晚照，维持着一手端盘子，一手敲门的姿势，目瞪口呆盯着她。

“你，你怎么会在——”

“不是，你不是住在个房间吗？？？”

于晚照糊涂了，左右看看，一秒，嘴巴张大。

“哎，你们俩昨晚——”

“我『操』！！！！！”

“当我没说，当我什么都没说！”

于晚照以光速将盘子塞进赵又锦怀里，一脸“我发现了什么oh no”的表情，飞奔向楼。

不！

不是他一个纯情的单狗能够接受的剧情！

于晚照踉踉跄跄跑回大厅，心跳如雷，眼睛亮的跟鬼似的。

众人吓一跳：“干嘛呢是，妹子有起床吗，把你一脚踹来了？”

于晚照吃了饺子压压惊，“我出去找老陈。”

于是。

几分钟后，正在晨跑的陈亦行被半路上飞奔而来的于晚照同学拦住了。

对痛心疾首指着他：“老陈，你个禽兽！”

陈亦行：“……？”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说你们进展速度快，过不了几天孩子就打酱油了，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

于晚照仰天长叹。

“从今天起，行风又少了一个老处男。”

陈亦行：“……”

心念一转，他猜到了什么，眉一挑：“你看见了？”

“当然！”

“看见什么了？”

于晚照指指自己的双眼，“妹子衣衫不整从你房间里出来！”

描述，虽然再清楚不过昨晚什么都没发，但陈亦行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不是你想的那。”

“那能怎？难道你们俩能盖着棉被纯聊天？”

“差不多。”

“呸，你骗鬼呢！”

回别墅的一路上，于晚照都在喋喋不休，直到弄清事真相。

此刻，一轮红日挂在天际，穿过林叶间隙，遍洒一。

陈亦行望着别墅的向，忽然笑笑：“做了么多，是时候收网了。”

“收网？你当捕鱼呢你！”

“不捕鱼，捕获芳心。”

“……”于晚照掐着喉咙作呕吐状，“别『逼』我吐你一脸啊。”

吐槽归吐槽，他是兴致盎然问：“那你打算怎么收网？”

“能怎么收？当然是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就？”于晚照难以置信，“么直的球你也发得出去？！”

“那不然？”

“迂回一点啊，都要讲究策略的好不好！”

“比如说？”

“我有一计。比如说咱们激她一，让妹子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主动告？”于晚照搓搓手，“好歹是我们平大的一棵草，哪能么主动呢？要矜持。矜持的男人才能叫人好好珍惜，是不是？”

“……如果你的表情不是看起来么猥琐，可能会更具说服力。”

“那你到底听不听吧？”

陈亦行掏掏耳朵，慢条斯理：“说吧。”

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主动告？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在于晚照开口，他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要是奏效了——”

“年终奖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