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完了那张纸，诸葛执站在灯烛前，一动不动，仿佛出神，风婉儿走到他身旁，轻轻的抱住他，低声道:“我会帮你查明真相，你相信我.......”

诸葛执低头看她，她的脸上满是认真与担忧，他那因仇恨与愤怒僵冷的心一点一点变得柔软了，他俯身吻住她，亲昵之中，她听见他低声道:“婉儿是我一生之幸......”

夜渐深，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

第二日 休沐日

诸葛执与风婉儿去了国丈府，屏退了左右，商议先帝被毒杀之事。

姒国丈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听闻了这消息，只愣了一瞬，便神色如常，姒甘泉震惊之后，就有些坐立不安。

姒国丈骂道:“还不如娘娘沉稳。”

姒甘泉被骂的灰头土脸，好歹镇定了下来。

姒国丈又问诸葛执:“殿下所言可有把握？”

诸葛执颔首:“正是。”

姒国丈又看向风婉儿:“听闻娘娘医毒双绝，请问这流光之毒有何说法？”

风婉儿早也跟诸葛执说过，道:“此毒服下之后，尸身有曼殊沙华的香气，且多日不腐。”

姒国丈“噢”了一声，又问:“兹事体大，开龙棺必遭千夫所指，殿下有何想法？”

诸葛执道:“孤心中有几个可疑之人，欲先查探一番。”

姒国丈直接道:“这可疑之人中可有陛下？”

诸葛执摇了摇头，风婉儿道:“昨日我们议论了一番，觉得应该不是皇帝，他根基不稳，毒杀先帝对他并无好处。”

姒国丈颔首:“此言极是。”然后又道:“查探费时，老夫这几日弄些鬼神之事，惹来朝堂议论，这千夫所指的事，就由老夫替殿下担了吧。”

诸葛执没有想到这一层，听闻此言，起身作揖:“谢外祖相助。”

姒国丈老泪纵横:“皇恩浩荡，老臣岂能坐视先帝死不瞑目？”

诸葛执和风婉儿忙劝解，之后又商议了一番，待到商议定了，他们便告辞了。

待他二人走后，姒甘泉犹豫了片刻，道:“祖父，若是牵扯到咱们家.......”

姒国丈看了他一眼，道:“不会。”

姒甘泉还想说，姒国丈突然道:“甘露那边，可有消息？”

姒甘泉愣住了。

且说风婉儿和诸葛执回了府，到了下午，风婉儿去午睡，诸葛执陪她歇了一会，又起来看折子，公孙参来了:“临行之时，百里先生命在下接着查探孔礼之事，也交待了线索，如今已是得了消息了。”

诸葛执颔首:“如何？”

公孙参道:“孔礼的兄长早年科举不中，便浪迹江湖去了，之前还传信回家，说是入了一处江湖门派。”

诸葛执眸光暗沉了一番，道:“奈何天？”

“正是。”

“后来如何？”

“后来那人死了，尸骨无存。”

诸葛执道:“这奈何天是什么来路？”

公孙参早打探清楚了，滔滔不绝的说了一遍。

诸葛执思量了一番，心中有数，又继续去看折子了。

无常山。

无常山是京城外的一处荒山，传说是黑白无常的道场，山上多悬崖怪石，树木也十分繁茂。

眼下早春时节，已是有些茂盛葳蕤的景象。

这一日的无常山，显然与以往不同，豺狼虎豹仿佛被惊动一般，仰天长啸，分外瘆人。

这些豺狼虎豹乱叫唤是有原因的，因为有人在山路上快速的奔走，他们怀揣着利器，人多势众，故而这些野物都不敢上前，只好干叫唤。

为首之人正是司夜，他此刻面无表情，眼中却带着热切的光，几乎称得上亢奋了，他边走边留心脚下的野草------看见了被踩踏的痕迹。

他正是沿着这些痕迹一路追踪，不一会儿，他来到了一处悬崖旁。

视线豁然开朗，只见那断崖旁生着茂盛的兰草，日光之下，几乎有些梦幻的美好，兰草之中，一名女子背对着他们，茕茕孑立，似乎在赏景，风吹起她的宽大衣袂，竟是透出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仿佛被人追杀的不是她。

听见动静，她转过身，看向众人，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意外。

她是洛莺。

司夜此时心情极复杂，开口道:“莺儿，跟我回去吧。”

洛莺笑道:“阿夜，你后悔么？”

司夜愣住了，他想起一些很久远的画面，那画面里有迷离的灯火和刺鼻的香气。

洛莺叹道:“你该是后悔的，你以为你救下了一个弱质女流，却不料......”

司夜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之色，声音也冷了，道:“过来。”

洛莺低声道:“我泄露了消息给衡郡王，主公不会放过我的。”

司夜道:“主公是惜才之人，你只要好生忏悔，必有余地。”

洛莺摇头，露出一丝怅然，道:“我累了。”

司夜的神情冷了，道:“竟是执迷不悟？”

洛莺看向他，她眼中有泪光闪烁。

司夜没见过她垂泪，一时间竟是愣住了，心里又不由自主的乱了。

洛莺叹了一口气，道:“阿夜，对不起啊。”

司夜忍不住上前一步，道:“莺儿.......”

洛莺苦笑:“主公的脾气我最清楚，必定不肯相容。”

司夜默然无语，他也知这一点，方才说的“余地”不过是想活捉她而随口说的托词。

捉她回去，至于如何拷问，就与他无关了。

他之前一直如此想，现在，却有些动摇了。

洛莺擦干眼底的泪，道:“此山多野物，我不想死无全尸，阿夜，你早些来寻我吧。”说罢，她竟转身跳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司夜惊呆了，立刻冲上前，然后堪堪在悬崖边刹住了车，他看见悬崖下不到几米就是一处极陡的坡，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云淡风轻的女子呢？

山上的豺狼适时的叫了起来，声声凄厉。

司夜神情复杂的看了一会，起了疑心，命几个人留守在上头，“其余人随我攀援而下。”

众人虽不愿意涉险，但司夜发了话，也只好从命，小心翼翼的沿着陡峭悬崖往下，攀到那陡坡上，这陡坡虽比悬崖好攀爬，但很容易滚落下去，故而众人都极小心。

他们往下攀爬了许久，到了底部，发现陡坡下方悬空，距离地面约有数十丈，又有许多的尖锐怪石，这个高度跳下去，若是运气不好砸在这些怪石上，不死也要受重伤，而在这怪石周遭，枯枝败叶遍地，一群豺狼正围着什么东西啃食着，司夜定睛一看，心里莫名一刺:那群豺狼啃食的是一个女子，那女子似乎已经死了，一动不动，一身是血。

司夜身旁的一个手下道:“看衣裳仿佛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