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筹备中流逝，当大军一切准备停当的时候，已至三月。

此前月余，张辽奔赴前线稳住了局势，将未曾丢失的疆土死死握在手中，还几次设计截杀乌丸散开的斥候，断了乌丸族的耳目，乌丸察觉不清张辽的意图便也不敢轻易散兵，可是聚在一起劫掠又遭坚城固守，得了张辽授下机宜的守将每日都给官兵打气，众志成诚，加上 城外还有张辽铁骑的底气，城池变得固若金汤。

乌丸不胜其扰却又没有好的办法，见再讨不得便宜，便带上劫掠的财宝退兵了，张辽没有追赶，而是在易县那个小县城屯扎下来，等候大军的汇合。

离城已经三天，曹昂坐在郭嘉的车厢旁唉声叹气，气得郭嘉连连大骂:“我还没死呢，你天天这丧气样给谁看。”

“给你看。”曹昂没好气的说着，然后又埋怨起来:“你说你都这样了，还玩倔强梗，真不要命了？”

“只是水土不服而已，别说的那么吓人。”

“不是吓你。”曹昂神色凝重，他很清楚，此行之后郭嘉真的死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即便他曾为郭嘉调理过身子，终归还是回到了起点。

郭嘉看着他的神色，也沉默下来，不过终究还是执拗道:“大丈夫马革裹尸还。”

“滚，你个老阴币，哪里是大丈夫。”

“咳咳。”郭嘉猛烈咳嗽，还带着血丝，他毫不在意擦掉，笑语:“外族来袭，郭嘉宁死也不落于人后。”

曹昂摇头，一边感叹时代的傲骨，骨子里就没崇洋媚外的基因，一边又为郭嘉担心，以他的身子骨不适合劳师远征。

看穿了他的心思，郭嘉笑着道:“不是还有你嘛，现在看来，我很怀疑你主动请缨是因为我，草包，说实话，你不会喜欢我吧？”

“滚。”曹昂忍不住给他一脚。

打闹之后，曹昂也只能接受他的执拗，说道:“你跟着去也行，不过我会让满弟跟着你，吃喝都要严格遵循我的要求。”

郭嘉的脸立刻垮了，想起了当初的噩梦，哀求道:“能换个人不？”

曹昂笑了，然后果断拒绝:“你没得选，否则我能将你强留下来信不？”

真信，郭嘉满脸无奈，只好接纳了。

曹昂刚要离开车厢，老曹却进来了，看着宽敞的车厢，又拍拍车架，忍不住赞道:“你这新打造的车不仅宽敞还坚固结实，子修，有时候为父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是说你不务正业，还是夸你能力出众。”

看得出老曹内心是很复杂的，曹昂则回道:“当我全能就好了。”

“嘿，为父最欣赏你这不要脸的样子。”

“……”

“听说你打造这车的时候还专门给贾诩画了一张设计图，说先生之尊贵必须要坐豪车是吧？”老曹装作无意的开口，只是目光闪烁，明显的言不由衷。

这时候曹昂也终于明白过来，敢情老曹这是吃醋了，来讨要设计图了，于是他果断拿出，给老曹介绍起这四轮马车的优点。

四匹白马拉车，绝对拉风；全新减震装置，缓解颠簸；新式钢铁车体，足够安全；人体工学内饰，百分百舒适。

听完介绍的老曹呼吸急促，盯着曹昂的眼神就像要把他吃了。

曹昂要的就是这效果，诱惑道:“若是现在让我回京都，等得胜归来之日，应该就做出了，到时候自然少不了您的。”

听了这话，刚刚还呼吸急促的老曹立刻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大丈夫需能抵挡诱惑，所以车我不要了。”

老曹竖起大拇指，你牛。

“一般般了，不过我琢磨着到了易县后，你就随着张辽做先锋吧。”

“咳咳，这等尊贵车架自然第一个就要送给丞相，毕竟天下哪还有比您更尊贵的了。”

老曹抚须轻笑，很得意被儿子拍马屁，但松口是不行的。

“丞相大人？呵呵。”

虽然有时候曹昂也会说这两个字，但不可否认他对这两字很烦，真想骂老曹一句小学生，他腮帮子鼓动，要喷了。

“爹，父亲，爸爸。”

郭嘉抽搐了，老曹的嘴也差点偏了，他盯着曹昂一声长叹:“你这不要脸的德行……”

“随根。”

“……”

无语的人们只好无视他，老曹过来最主要的还是询问郭嘉钱粮的真正情况，郭嘉撑着身子靠在车厢壁厚厚的棉被上，苦笑道:“主公，书生信里说的没错，官渡一战已经耗光了家底，若不是黎阳城破得够快，我们根本不可能一鼓作气扫平河北，可惜冀州、青州打光了粮食，并未给我们太多的补给。”

“并州……”老曹刚说完就住口了，并州的确有很多粮食，但幽州灾民众多，粮食全都救济了，剩下的寥寥无几。

“并州赈灾，幽州自身难保，所以我们此战最多能支撑两月，必须速战速决。”

老曹带着疲惫离开，曹昂也要走，郭嘉却忽然拉住他道:“此行要小心二公子。”

“嗯？”曹昂蹙眉，直直盯着他。

郭嘉又躺了下来，开始了装死，但口里却没有停下:“人之将死，总会说胡话的，你权当昏话听。”

“你那书坊如今在京城不是秘密了，顺理成章也暴露了你的意图，以前无人在意的时候自然想得不深，也没有将你与士族完全对立起来，但现在二公子那里有高人看穿了，估计联合的士族力量已不再少数，此去沙漠定要小心又小心，身前虎不怕，背后狼才致命。”

“荀公达还是程昱？”

“应该都不是。”郭嘉咳嗽着摇头:“荀公达恨你搅了长子婚事，相帮二公子无可厚非，可他懂分寸，知进退，忠心的对象永远都是主公，现在做的也都在底线之内，而且也是一种不可明言的平衡。”

明白了，荀攸往往都是在曹丕劣势的时候才出手，为的便是平衡，这种施为虽也不讨曹操欢喜，但却又暗合默契，曹操绝对不会因此怪罪于他，相反他却在触怒曹操的情况下结好了曹丕，为自己以及荀氏留了后路，果然是老谋深算。

“至于程昱则是性情刚戾，杀子之仇嘴上不说，但心底害你之心绝不死，且他在很早之前便认可曹丕，一直以来也是将他当做主公的继承人来看，所以说于公于私都想你死。”

“为何他就死认曹丕该是继承人？”

“因为他认为得士族方能安天下，自东阿定黄巾便可观之，极其善于借士族之力，而主公自小为二公子安排了许多人才，有宗族，也有士族代表，私底下有人称其光武之势。”

“既如此，那为何你还说此行不会害我？”

“因为程昱是聪明人，不会选在这时候，否则士林容不下他。”

得郭嘉点拨，曹昂恍然大悟，只是若不是他们两人，那还要小心谁？

难不成曹丕背后还有高人，只是会是谁呢？

他看向郭嘉想要探探口风，可这个浪子装死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装睡的人永远也叫不醒，罢了，这个秘密本公子会自己揭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