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湖并不陌生，是曹昂文采成名的地方。

只不过那次还是曹植这小孩子玩的过家家，现在却是正儿八经的勋贵夜宴。

门口紫衣人查得很严，不仅要查看宴帖，还要搜身，当然像曹昂这样的不敢，但也要求交出兵刃。

佩刀扔下，手弩扔下，哦，左手还有一个，没了。

曹昂要进去，一个紫衣人苦笑道:“大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石灰粉、飞刀还请留下。”

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门清呀，郭浪子没少背后指点吧。”

紫衣人讪讪发笑:“还请大公子海涵。”

曹昂也没为难，将东西都交了出来，不过叮嘱道:“我那刀小心保管，若是丢了，别说你，就是郭浪子也担不起。”

“大人专门交代过，您的刀跟他的命一样重要，我等不敢疏忽。”

“哼，还算他有几分念情。”

“大公子，您看这也留下吧。”紫衣人指了指马靴，曹昂暗呼叫鬼，这都能发现，这伙紫衣人的眼力劲够可以的。

扔掉马靴的匕首，桌上已经满满登登，来参会的读书人惊掉了一地下巴，就连路过的武夫也不由多看几眼，这装备先不说数量惊人，是真精良呐，就连不少将军都暗自流口水。

“不要羡慕，想要的可以去商会登记，都可以买到。”

“此言当真？”

“童叟无欺。”

曹昂拍着胸脯保证，然后推着韩进朝里去了，韩进抬头问道:“你真打算贩卖这些军资？”

“升级产品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军中淘汰下来的自然要卖，与其当成破铜烂铁扔库房里还不如废物利用，再者说我很缺钱的。”

“如今库房里的金银都快堆成山了，你还好意思哭穷？”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旦汉中那里同意卖粮，你觉得多少钱银能够？”

韩进愣了一下，微微摇头:“倒也是，毕竟你不是打算养一庄人，而是养一国，两相比较，你比之程昱简直可以称之为圣人。”

曹昂微微沉默，见提及那个名字并未有太大波动，不由感叹这仇恨之深，他仅用了三日时光便调节到风轻云淡的地步，其间付出的艰辛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至少将不同戴天之恨意压于心底的这份克制自问做不到。

他们到得很早，不过两人都很有耐心，静静等候程昱的到来，待到天色渐黑的时候，程昱才姗姗来迟，见到韩进微微蹙眉，但神色漠然的转开，不屑看他。

韩进的身子抖了一下，但立马就恢复了平静，甚至连多看程昱的目光都没有，就仿佛是对待不相熟的人。

曹昂将郭嘉赶得远了些，神色也凝重下来，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何抓你？”

韩进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淡淡道:“因为我发现了他用人肉当军粮的真相，本来联络了几个同窗在家中商议如何揭穿他，可才刚碰面就被他的人抓了，白白连累了几位同窗的性命，还牵连娘亲……”

他哽咽了，却又收敛起来，笑道:“不过也好，无牵无挂之匹夫，方能蚍蜉撼大树。”

曹昂沉默无言，细品着酒水等待机会。

酒过三巡，老曹说起了今晚的正事，谁成想为出征之人选争执了起来，夏侯惇那边力主曹昂，曹丕则要带于禁亲征，眼看着两边酒醉的武夫要打起来了，老曹打起了圆场，一首短歌行让文武都拍手叫好，尤其是最后那“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更是博得众人喝彩。

见有所缓和，老曹决定趁热打铁，喊向曹昂:“子修，你可是文宗，怎能不开口。”

竟然扯到自己了，曹昂笑着回应:“今儿呀，我还不是不张口的好。”

老曹忽然止口不言了，程昱却冷笑道:“难不成当世文宗才思枯竭了？”

众人跟着起哄，都要曹昂做诗助兴，至于程昱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讨厌模样，曹昂心中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他长身而起，环顾一周后将目光落在程昱的身上，缓缓道:“既然都想我来做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盯着程昱，一步步走近，举袖高呼:“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岂不是混账一个！”

这哪里是诗，纯粹是骂人的话，程昱当即沉脸，老曹也厉声呵斥，谁都看得出曹昂是故意的，至于原因，多数人不清楚，但少数人却很清楚。

这是为韩进出气的，众人的目光不由汇聚到韩进身上，而此时的韩进取过桌上的酒壶放在腿上，然后自己推动着轮椅来到程昱跟曹昂的中间，一边给两人斟酒，一边打着圆场:“些许小事，不至于，来，饮一杯，那事就算过去了。”

老曹及众人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这个遭了变故的寒门士子还算知进退，要知道一边是老曹的儿子，一边是倚重的谋士，伤了谁都不好看，好在当事人懂轻重充当了和事老，下面就看那两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有不明真相的人问向左右。

有知道内幕的人低声解释:“据说程昱不知何故抓拿了韩进，还断了其两条腿，大公子不是忍气吞声的人，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郭嘉听到撇嘴，果然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最会编故事，但凡知道真正内情的无不担忧，真怕曹昂会对程昱不利，许褚、于禁等人早已悄然来到程昱身侧，郭嘉也有同样的担心，但想到进门时的配合，又觉得曹昂没失去理智，应该只是出出气而已。

果然，目光犀利的曹昂还是接过了韩进递过的酒，一饮而尽，只是看向程昱的眼神依旧带着挑衅，正如他骂人的诗句一样，看得是混账。

程昱心中也有气，但面上不露分毫，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只能接受，接过酒杯也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冷声道:“如此满足了吗？”

“满足了。”曹昂突然站直了身子，俯视着他，眸子里充斥着痛快。

痛快？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眼神？

程昱忽然看向了酒壶，这时一口黑血吐出，大呼道:“你下毒。”

众人哗然，曹昂刚要开口，却见韩进突然狰狞着扫翻了矮桌，酒壶滚向曹昂，这是……

他看到了韩进的眼神，也看到了那个酒壶，那是找铁石特制的鸳鸯壶，专门用来毒杀程昱的道具，对这种疑心重的谋士，没有形势所迫，没有仇人的共饮，如何会饮下。

鸳鸯壶外表看似与其他一样，但实则内有乾坤，最适合今日之事，曹昂顺势将其收入袖中，换回原本的酒壶，样式早知晓，一模一样，外人根本看不出异样。

“啊……”程昱吐血身亡，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毒性之烈骇然听闻。

等老曹冲到程昱身前的时候，许褚已经收回测试颈动脉的手，肃然摇头。

死了，真死了，他怒视曹昂，恐怖的杀机鼓荡起衣衫，猎猎作响，他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