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涉江湖，武不入庙堂！”

少年一声落下，便抬眼看向老人和僧人，入眼，却是二人不约而同流露出的惊异之色，似乎都没有想到，一个不过十岁的少年，居然能说出此等话来，惊讶之余，二人也不曾掩饰眼中的赞赏。

仿佛过了许久，老人眉眼含笑，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脸上涌上欣慰的笑容，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好！徐小子，老夫果真没看错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小子可不许忘了今天这番话，就当是你给老夫的承诺了！”

老人的话反倒让徐念卿感到些许不适，羞然挠了挠头，他只是突然脑子一热，才说出这么一番话，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和那僧人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听过徐念卿的话，僧人轻呼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浓郁了几分，轻颂一声佛号，对着老人道：“多谢前辈为江湖谋得一幸，若有那一日，小僧必当倾力辅之！”

老人不曾回复，静静靠着木案，抬眼望着屋顶，望着那从身后蔓延出来的庞大阴影，这一刻，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眼中也多了些许光亮，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许久之后，老人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再一次看向徐念卿，开口问道：“徐小子，想不想学剑？”

此言一出，不光徐念卿怔住了，就连一旁的僧人也愣了起来，但他毕竟比徐念卿反应快多了，笑着看向依旧目瞪口呆的少年，轻声道：“小兄弟，还不赶紧磕头拜师，莫老剑仙肯收你为徒，可是难得的际遇。”

就算徐念卿在愚笨，此刻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当下冲着老人跪了下来，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磕着头，带着后知后觉的激动之色，开口道：“徒儿拜见师父！”

老人欣慰一笑，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好了，徐小子，起来吧，从此刻起，你就是我莫一玄的第三个弟子了，老夫也不过多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记住刚才所说的话，如有余力，就还这江湖一片清明，记下了？”

徐念卿重重点着头，似乎还有些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他印象中，终归难在短时间内把眼前这个素来邋里邋遢的老人看作一名江湖高人，特别是剑仙二字，他虽不是江湖人，却也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何其重，一时间百感交集，就连呼吸都有些紧促。

看着这一老一少，年纪相差了近六十岁的二人，僧人会心一笑，双手合十，也不知那一声“阿弥陀佛”是说给何人听。

“好了，徐小子，天快亮了，你先回去吧，等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幽州再来找老夫，老夫带你去找一样东西！”

老人看了一眼徐念卿，开口道。

少年缓缓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屋子，一路上迷迷茫茫，直到回到酒楼都没能缓过劲儿来，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

而在这破庙中，没有了少年，气氛竟是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无论是老人还是僧人，在这一刻，都有着无名的气势涌出，整个破庙中恍若风起云涌般躁动。

老人一手撑着根木棍，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另一手背负身后，抬眼望着远处的天空，而僧人则是站在老人身旁，两手半举身前，捏着那一串念珠，目光随着老人眺望远处，不知看到了些什么。

许久后，僧人开口问道：“前辈为何突然转念，要收那孩子为徒，又为何要带他去寻那‘紫叶青’？”

老人嘴角微微扬起，沉声道：“这小子对老夫的胃口，总觉得不收他为徒的话，怕是走的遗憾，至于那一物，毕竟陪伴老夫几十年，就算是易主他人，也当是徐小子有资格，其他人，不配！”

“不配”二字被老人咬的死死的，僧人知晓其中缘由，倒也明白老人的气愤由何而来，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担忧。

许是心中过意不去，僧人还是开口提醒道：“前辈多年不曾出世，或许不知不良人如今也已易主，而韩……那人如今已是不良人的幕后阁老，自十年前那场大战后身受重伤，便一直不曾在江湖露面，直到一年前才显露踪迹，小僧虽不曾见过他，但也听江湖传言称其实力如今已窥得天象门槛，前辈不可大意啊！”

听着僧人婉转的表述，老人皱了皱眉头，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显然对那个让自己记恨了十多年的人能够触碰到天象门槛早已是料想到的，这倒也正常，毕竟这世上最了解那人，也算是最不了解那人的，也只有自己了。

片刻后，老人才开口问道：“和尚，他人果真在杨吴？”

僧人轻轻点头，却是开口道：“小僧也是沿路听闻而来的，只因心中惦念着能见前辈一面，便没有耽搁时日去一探究竟，不过，途径吴地，小僧倒确实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机牵引，许是无误。”

老人点点头，轻声道：“如此最好，也省的老夫天南地北去找他，既然现在收了徐小子这么个徒弟，总归不能给他留下隐患，就算老夫力有不逮，却也得替这个徒儿谋得十几二十年的平静，就当是老夫弥补一下当年的过错吧！”

“人心难测，前辈切莫过于执着于当年的事了，那孩子会是接过前辈衣钵的绝佳人选的。”

老人再次点头，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僧人望了一眼天色，已是吐露鱼白，又看了一眼院子里似乎有所感应的驴子，便转身对着老人深鞠一躬，开口道：“前辈既已了却心愿，小僧也是时候该离开了，前辈还请保重！”

说罢，僧人也不多逗留，缓步走入院内，轻抚驴子的脑袋，柔声道：“走吧。”

那驴子倒像是真能听懂人言般，就这么跟在僧人身后，朝着院外走去。

这时，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声道一句：“和尚，听老夫一句劝，今后还是少偷看女子洗澡为好，这事儿……不太地道！”

僧人脚步一滞，脸上不由得涌上不自然的苦涩笑容，但也仅是一顿，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落。

远远的，僧人又听到了老人豪迈的笑声，一如当年，不知不觉，眼眶隐隐有些湿润，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心中轻道一声：老剑仙，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