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炒腐竹。

撒上一些盐巴和猪油渣，配上两碗饭，就是工人们一天的伙食了。

望着这些东西，方泽的食欲一下子就没了。

只道:“阿阳，合着你们平日里都吃这一些东西？”

阿阳笑起来很害羞。

他将嘴里的饭菜咀嚼充分咽下肚，这才道:“离城市太远，离荒山太近。我们吃的蔬菜都是后头山地上种的，想要吃肉得花大价钱从隔壁农村买来。”

阿阳似乎还想往下讲，但是欲言又止，方泽也只好闷着头把饭菜硬塞进嘴里。

青菜咸得发苦，米饭又夹生。

好在方泽有过电子厂上班的经历，不然真就一口都吞不下去。

“阿阳，目前登记在案的工人数量有多少？”

朱津问道。

阿阳将碗筷摆在一旁，回答道:“有三百六十七名。”

“有这么多嚒？”

方泽对这个数字表示质疑。

工人们都躲着他们，可以说是他们走到哪，就算是绕远道也得离他们远点。

只不过这条规则在这里可就失效咯！

这里作为整个工厂唯一提供食物的场所，工人们不得不聚集此处。方泽也得益于此，借此机会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一番。

只是……事实未必如此。

方泽端着餐盆往隔壁桌的工友走去，他们旋即端着自己的餐盘走远了。

身后的阿阳对此唯有苦笑道:“先生，您就别白费力气了。他们是不愿和外人交流的。”

“就和提线木偶一样？”

方泽随口回了一句。

阿阳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他们都是被工作消磨了意志，一门心思只想着工作和休息。”

“平常和外界不交流？”

“不交流。”

“过年也不回家？”

“不回家。”

阿阳顿了一下，再道:“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还能去哪呢？”

朱津嘴里叼着烟，走到餐厅门口找工人们借火。虽然他们有些犹豫，但还是替朱津把烟给点着，同时朱津也趁此机会和他们攀谈几句。

方泽与阿阳坐在原位等着，很快，朱津就灰溜溜地赶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方泽也是没有料到。

朱津晦气道:“别提了！他们一问三不知，就跟个木头人似的。”

这么一说倒是令方泽想起，虞新语那丫头的便宜工人，难不成这个工厂背地里也在搞什么名堂吗？

阿阳接着道:“二位，接下来就该去炼钢炉了。”

原本想再多停留一会儿，不过阿阳都如此说，方泽只得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跟着阿阳和朱津往炼钢炉进发。

一路上，方泽轻声问道:“探长，你上次来访是什么时候。”

“已经有四五年了。”

朱津叉着腰，一边走着一边感叹道:“当初这里还挺热闹的，结果现在一副死气沉沉。”

阿阳旋即解释道:“年轻的都另谋生路，留下的自然是些老年人啦。”

方泽随口提了一嘴，道:“那你呢？”

阿阳愣了一会儿。

他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就是这里长大的。等到哪天这个工厂拆毁，到时候我也就走了。”抬手指向前方的炼钢炉道:“小心脚下，这是已经废弃的。正在投入使用的是不允许进入。”

方泽把脚踏在台阶上。

生锈的台阶吱嘎吱嘎发声作响，用力摇晃，整个楼梯还会发生左右倾斜。

“会不会掉下去啊？”

方泽问道。

阿阳却很自信地用力跺了跺，道:“请放心！我从小玩到大的。”

“没事哟”

阿阳不仅用力躲，而且把扶手放开，蒙上双眼，朝着炼钢炉顶端螺旋而上，把方泽与朱津落在后面。

不仅如此，还高声喊道:“呜呼！”

“快上来看看呀！”

方泽加紧脚步跟了上去，朱津也紧随而至。

有一阵飓风吹得方泽睁不开眼，等他适应之后，目光所及之处竟然都是漫天繁星。

这种美景也只有登上高台，远离城市光污染的荒野才能看见。

阿阳指着远处正喷涌着热气的炼钢炉，道:“你看！又有一锅料炼成了。”

“轰隆！”

一个雄厚有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随后有红得炽黄的液体滚滚流淌出来，它们沿着指定路线慢慢流动，最后消失在加工车间里。

方泽迎着强风，站在高处欣赏这幅美景。

他与阿阳一道沉迷于此。

只是朱津对此类重工业并不感冒，道:“顶楼有些冷，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等等----”

“再多待一会吧，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部分。”

阿阳说道。

“嘭！”

一颗颗火星从炼钢炉里蹦出，激荡在砂石路上溅起一道道火光。可紧接着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秩序如常的流水线开始加速，它们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居然实现了全自动生产。

方泽震惊了。

朱津更是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他指着那条流水线，质问道:“它是怎么自己运作起来的？！”

方泽看向阿阳。

此时的阿阳撑开双臂，闭上眼，迎着呼啸不止的飓风，隐隐有悬浮半空中的趋势。

在朱津眼中似乎只是如此，可是在方泽眼中，阿阳身上有千万条金色缕丝，将他与炼钢厂紧密联系在一起。

朱津下意识拔出手枪对准阿阳，警告道:“赶紧下来！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过阿阳没有听到朱津的话。

朱津只好拿着手枪，一步步向阿阳靠近，直至确保自己一枪能击中才停下脚步。

方泽却道:“探长！把你的枪放下！”

也许是这一声呼喊惊醒了阿阳，阿阳猛得睁开眼，整个人跌落在地。与此同时，那条全自动流水线停止了运作。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整个工厂运作起来，哪怕是阶级6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方泽却上前护住阿阳，扭头道:“这件事蹊跷得很！探长先生，还请您先把枪收起来。”

朱津见方泽把阿阳遮得严严实实，心想他确实也没犯什么事，只好点了点头将手枪收入鞘中。

再道:“能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方泽反复酝酿下情绪，道:“我……怀疑……阿阳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