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连忙扶住老簚匠，额头汗珠滚滚，急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竹编村所有竹编竹器，全部是统一收购，再和屏风城商会交易。这些年一直是老簚匠收购，前段日子七房收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到老簚匠手里。

不管如何轮转，价格一直不变:竹编村百姓要用三张小竹凳才能换一斤米。

里正现在开的价格，一张小竹凳能换二斤半米！可是要官逼民反啊……管事哆哆嗦嗦说:“老簚匠，您要不要去跟她谈谈。”

“她要是想谈，就不会来这么一出。”老簚匠缓了缓神，“守备官人呢？”

管事抹了额头热汗:“没，还没回来啊。”

老簚匠抬起拐杖一指:“去找他，派人去林子里找！。”

管事赶忙点头:“是是是。”

老簚匠叫住:“等等，让小飞腿去追财务官他们，请他们速速回来。”

管事慌忙点头:“是。”

老簚匠又叫住他:“等等，派人在村中巡逻，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管事领命，抬起一只脚还未踏出，又收了回来，“老簚匠还有其他吩咐吗？”

老簚匠一挥手杖:“快去。”

管事小跑离开，正撞上小簚匠，小簚匠没理他，跑到老簚匠面前:“阿爷，您没磕碰着吧。我先扶你回家，二叔四爷他们肯定在家等您拿主意。”

老簚匠点点头，仍由小簚匠搀他起身:“还是我孙子贴心，没事的，阿爷一把年纪什么风波没见过。”

小簚匠问:“她掀不起风浪，阿爷准备怎么收拾她？”

老簚匠横了他一眼，悠悠哉哉地说:“莫要胡说。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

小簚匠盯着竹台，抓抓脑门:“阿爷最有主意，阿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你呀。我看喝糊涂了。”老簚匠抬起手杖敲了一下小簚匠的腿，“里正是父母官，她要办事，我们当然鼎力相助。她不是天亮之后开始收购竹编吗？你派人把仓库里的货都卸下，给里正送去。记住，别落话柄。”

小簚匠点头:“孙儿明白，这就去办。”

小簚匠半途指使长随先去仓库，说自己先回家将喜服换了。

小簚匠跑回新房，气喘吁吁的说:“全让你猜中了，阿爷让我去仓库搬货卖给里正。”

乔优将挑好的便服衣裤放在桌边，上前替他解开衣带:“快换衣服。”

“哦哦。”小簚匠拉扯衣带，“你还不让我说，阿爷嫌弃我笨。”

乔优接过小簚匠脱下的喜服摊在桌上慢慢叠:“不还是让你去办了。”

小簚匠抖开衣服边穿边问:“那到也是，打的那下也不重。你说里正有那么多钱吗？我听说她是两手空空来的竹海。”

乔优叹了口气:“要让里正知道你给她使绊子……守备官都没去捻她的锋芒。”

小簚匠系衣带的手一僵。虽说让里正这么一出吓的酒醒，脑袋还是有些迷糊，愣了愣才砸吧出点意思:“你是说，守备官他们是故意走的？”

乔优仔细将喜服的边角理好:“我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心里不踏实。”

小簚匠深感为难:“这……可阿爷让我去办。”

乔优抬头望着他:“让你去办，你就去办。你记住一点，别跟二房四房争。放心，他们肯定会去争。”

小簚匠迟疑:“让给他们？那不是显得我特别没用。”

“那怎么样？阿爷还能把家业给他们？”乔优握住小簚匠的手，“我能害你？阿爷赶走里正，主意是他自己想的，里正是你得罪的。里正胜过阿爷，阿爷一句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你得罪里正。这脏手的事，让给他们才好。”

乔优的指尖勾着小簚匠的衣带，一圈一圈地绕:“我俩是一家，我不管阿爷还是里正，你好我才能好。所以，我们谁也不帮，谁也不得罪。”

————

闹了一场，簪獬径直回了空宅。

如今不能叫做空宅，院子里零零散散有七八个人。墙头放哨的猫着腰，门后守卫的站姿笔直。

簪獬还窝在那张高背大椅上，目光空洞，神情沉郁。

金眼珠走出卧房的时候，她在想狗能不能闻见三尺之下腐肉味。

枯箨小孩在院子里搬柴火的时候，她在想秋狝是不是已经出了屏风城。

狗鼻儿走到椅子旁边，她在想老簚匠手里有几张牌。

狗鼻儿见里正严冷面皮，一副琢磨杀人放火下毒的模样，怪吓人的。但他心情大好，乐呵呵的喊了声:“里正。”

簪獬斜了他一眼:“好了？”

狗鼻儿躬身:“好多了，好多了。”

簪獬问他:“除了小竹椅、大竹椅、四方大竹桌、藤椅，其他怎么定价？”

狗鼻儿“啊”了一声，他之前昏昏沉沉，说的话自己也不大记得清。一抬眼，瞧见里正眼里血色洇晕，吓得他连忙把尾音咽下去:“嗯，啊，是，定价。”

簪獬道:“这事你负责。”

狗鼻儿一惊:“我？”

簪獬点头:“你是拾客，市面物价最是清楚。行家做事，我放心。”

狗鼻儿忍着笑:“还行还行。”

簪獬说:“那就赶紧去将价目告示弄好。对了，赔钱你贴。”

狗鼻儿脸上笑容登时僵住。

“再让由淇淇拟个府衙职官的招募告示，不要怕雇人花钱，往高了写，多招一些。”

狗鼻儿嘴里小声嘀咕:“您哪来的府衙，不会这儿吧，那您也是独一份了。”

簪獬耳尖:“什么？”

狗鼻儿忙挺直胸膛:“小的这就去。”

狗鼻儿刚走，墙角传来声响，鹿鹿和疾步匆匆，手里拎着一个人:“里正，我听您的，堵在去屏风城的路上，抓到只鬼鬼祟祟，小老鼠。问了，是去屏风城报信，追财务官。”

簪獬还想审问，却见人已经晕过去，□□里还湿了一块。“没人看见你？”

鹿鹿和摇头:“乱糟糟的，叽叽呱呱。”

鹿鹿和同乌乌藜一样，诸夏语说得字正腔圆，但说不利落，语不成句，磕磕绊绊。

簪獬明白他的意思，低声叮嘱:“现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不到明天早上就会派人盯住这里。你现在带着他立即离开，记住我说的话……”

鹿鹿和扬起下巴:“嗯。”

乌乌藜出来，见到鹿鹿和，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鹿鹿和神情肃然的快步离开。乌乌藜不明所以，拨弄了一下脑后竹枝:“啊，竹笋要抢拔尖啦。”

簪獬道:“嗯？”

乌乌藜凑到簪獬身边，指着鹿鹿和一闪消失背影，笑眯眯的说:“由淇淇说他昨天喝醉了误了事，心里憋着一口气。”

簪獬朝房里看了眼:“她没说为什么突然来？”

乌乌藜摇摇头。

簪獬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按照她计算，乌乌藜昨夜回去报信加求援，一来一回再快也要五六天。哪知道天未亮，他带着由淇淇一行七八个人悄悄进了院子。

按时间算，她和高扬来竹编村的路上，由淇淇就坠在尾巴后面。还带来了剩下的梭镖部好手，武器，钱贝，还有治病疗伤的金眼珠。

簪獬不信，光凭一句“宴无好宴”，由淇淇就这般兴师动众。

乌乌藜见里正似乎不满，赶紧说:“由淇淇问，里正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我说，没有，一点没有。”

簪獬不搭理他，起身走到卧房。由由淇正在灯下书写，笔走龙蛇。她的字娴雅娟秀，笔意波澜起伏，跌宕有致。

荒莽竹海养不出这样的人物。

由由淇察觉到簪獬的目光，停笔，却未抬头:“里正，这么急？”

簪獬淡淡回了一句:“火烧眉毛。”

由淇淇不再言语，信笔直书。旁边狗鼻儿抓耳挠腮，好好一张大白纸，涂涂画画一片狼藉。

簪獬问:“钱不够？”

狗鼻儿委屈万分:“按照里正您的计划，我们要撑到秋狝带去屏风城采购的人过来，就算他们现在已经在屏风城，来回加上采购时间，至少需要四天……”

簪獬直白打断:“他们不知竹编村这边情况，按计划他们不用着急，定然要等我们派去人找到他们。一来一去，至少六天。”

狗鼻儿哭丧脸:“里正，我之前糊涂。您别打我……”

簪獬:“说。”

狗鼻儿急急巴巴:“我不是说竹编村有二三百户人家，一家卖两件竹编，那也有五六百件。按折中价格算，至少四五万小贝。”

簪獬目光阴沉。

她从向阳村带回三十二万七千六十九枚小贝，让秋狝带走三百大贝，折二十四万小贝，手里剩下八万七千六十九枚小贝。

八万七千，是四五万的两倍了。

狗鼻儿哆哆嗦嗦:“里正，我忘记了，真忘记了，年后各地都会大量进货。但是年后天气还冷，竹材有限，竹编村会提前准备。”

狗鼻儿盯着里正愈来愈冷的目光说:“我，我估计一两千件有的。桌椅这些大家么的东西…其实反不值钱。竹编画那些精巧玩意才贵……前年我收了一幅三尺的竹编画，那费了小半年工夫，还要用玉竹。”

他吧嗒吧嗒嘴:“四五万小贝，一天都撑不下来。”

簪獬瞥了一眼低头认真书写的由淇淇，口中不甚在意问:“那怎么办。”

狗鼻儿嘿嘿一笑，簪獬跟他同时开口——

“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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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合唱团——

竹编村: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向阳村: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竹衣村: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

九窍怪: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金眼珠: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由淇淇: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小秘密）

……

簪獬:“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