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村人知根知底，竹矢狐疑:“真的假的？”

竹鼷额头热汗滚滚，嘴皮哆哆嗦嗦:“真的真的，不得了了。我上了那坡，瞧见西边乌压压的好些鸟往这边飞。我就爬上竹子一看，好家伙，那边山脊黑压压一条线，都是人。”

“是啊，不少人，林子里肯定更多。”竹骝摸了汗珠一甩，疾步匆匆跑回来。刚刚是他爬上巨竹查看，故而脚程晚了一步，让竹鼷抢先表了功。

竹骝大大咧咧没多想，扶着竹鼷肩膀直喘气:“呼……里正，飞箭部那个叫什么的老腌笋不会真的无所不知吧。要不，怎地晓得我们要从这走？”

劈丝朝他紧了紧眉头，示意他别扰乱军心，惹得里正不痛快。

竹骝连忙关切问:“伤口又疼了？”

他一打岔，到让紧绷的气氛松懈些许。

簪獬这时才知道劈丝受了伤，应该是为自己掩护时受的箭伤。她并未开口言谢，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众人围在她身边，眼巴巴等她拿主意。

簪獬先是宽慰大家:“戈式真要无所不知，就不用拉巡线堵上我们。直接带人冲过来就好。他是找不到我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只能傻乎乎的等。”

“竹海这么大，巨竹林这么大，飞箭部就是全部出动也不过千人，我们才几个人？他们这张大网，兜不在我们这些小虾小鱼。”

大家都笑了。

簪獬看向乌乌藜三人，梭镖部怎么也比竹编村的人熟悉飞箭部。“去竹编村，只能这一条路？能不能绕过去？”

乌乌藜面色凝重:“里正，他们这是，围猎。去竹编村路很长一段，都能去竹编村。他们派人巡，容易发现我们，吹竹哨，有狗。”

乌乌藜蹲下，拿竹枝和巨竹米在地上比划:“围猎，一层一层，错开。这样。不是一张网，好多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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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獬陷入沉思，飞箭部既然善于狩猎，这套法子必定经过千锤百炼。这张网看似全是大窟窿，却是层层叠叠前后呼应，躲得过第一层未必能躲过第二层。

黛黛牟说:“向阳村。”他一向寡言，突然开口众人都是一愣。

乌乌藜点头，他们跟向阳村有往来，路径熟悉。“这里，到我们过去的家，我知道路，去向阳村。”他将围猎图拨开，放了土块竹枝标明方位。

簪獬伸手去捡巨竹米，一颗一颗捏在掌心:“大家怎么看？”菌丝难以保存，都已用完，布袋里的种子仅剩一半。

劈丝觉得里正是在问自己，张口欲言:“我……”

“这得走多远？”竹骝蹲下打量地上的简易地图，“我们不是十号要赶集市吗？也不能回去太晚，万一大阿姆着急，来林子里找我们，这要跟飞箭部碰上怎么办？”

众人都没想过这茬，一时让他问懵了。

竹鼷嘟囔:“这啥时候了还赶集，飞箭部几百号人跟我们这儿撵兔子，抓到要剥皮抽筋杀了吃的。”

劈丝忍不住开口:“里正，我想，可能不能去向阳村，飞箭部他们都知道我们要往竹编村，就不会想到我们会绕去向阳村？”

簪獬站起身:“竹鼷、竹骝，你们继续放哨，防止他们偷袭。盘盘珀、多溪、黛黛牟、小蚃，你们分两组在周边弄点吃的。”

几人领命离开，簪獬看向竹矢。她早注意到竹矢一直神色焦虑，便主动问:“怎么了？”

竹矢犹豫半响，听里正询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戈式，真的能通过领头鹿的眼睛看见？我们……他儿子死的那么惨…… ”

他越说越低，最后没了音。

簪獬心中也无十足剖断。

除了自己之外，她见过小蚕手握原石，幻变火色。更见识过高扬舌尖生脸，一言成法。也怀疑金眼珠同样是“殊类生”，持有某种能治病救人的“器”。

然而她对“器”知之甚少，难以判断是否有这种功效。如果飞箭部用翠羽鸟之类通讯，并非不可能。

竹矢摇头:“不可能的，整个竹海只有我们竹衣寨能孵化翠羽鸟传信，而且不是每只翠羽鸟都行，十只里面未必有一只有用。”

簪獬看向劈丝，劈丝挺了挺胸膛:“里正。我想，也不一定。我们不一定非往回走。”

他蹲下，摆弄地上的树杈土块:“我想。您看，竹溪那边，天坠桥有人看守，另外还有二三十个人，往竹编村有百十号人，我们都打不过。他们是知道，我们是要往西边走。那我们偏不，我们往东走，回卫疆军营地。”

劈丝说完抬头看向簪獬，簪獬蹲下打量“地图”:“嗯，有道理，你继续说。”

劈丝一愣:“我，我说完了。”

簪獬顺着他的思路说:“如果飞箭部追到卫疆军营地，正好让八湖指挥官收拾他们。如果他们止步，我们也能请卫疆军护送，毕竟飞箭部敢扼住天坠桥，这是在堵卫疆军的运输线。”

劈丝连连点头:“里正想得远，我还没想到后面。”

簪獬扭头问乌乌藜:“你怎么看？”

“我听里正的。”乌乌藜说完见里正还看着自己，于是同样蹲下，“我，奇怪，感觉。”

他回想积攒在心里疑惑，努力将它们整理，磕磕绊绊说出:“小山坡哨兵，不知道我们。他们说，说戈式要过去，他们都是，前哨。不是，不像骗我们。”

“戈式，如果知道，想要，杀我们，不会应该这个布置。之前隧道，合适埋伏。比后面天坠桥，还好。”

乌乌藜看向里正。

簪獬回以肯定的目光。

乌乌藜鼓了鼓僵硬的腮帮，手指按住代表向阳村的土块，“如果，他早就这样想过，杀我们，不会现在布置。西边好多鸟，飞 ，他们在布置围猎，现在，网，没有撒开。”

说着，他颇为兴奋的看向簪獬。

乌乌藜说得磕磕绊绊，劈丝、竹矢听得似懂非懂，奈何他们俩口音也重，常被里正提醒说慢点，倒也没资格笑人家。

簪獬意简言骇的解释:“乌乌藜是说，戈式原本可能要去竹溪那边，派了哨兵探路。我们是碰巧路过，遇到他们哨兵。我也这么想，正因为这样，我们悄悄渡过竹溪，发现贯牧那群人的时候，他们才会全无防备。”

簪獬一顿:“下面的话，你们三个人记在心里就行。”

“假如戈式最先是要去竹溪南边办事，为什么会调人堵住去向阳村的路。就当小山坡哨兵是骗我们，戈式最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截杀我们。他会这么做？”

“我们从卫疆军营地回竹编村只有两条路。沿南獠牙山脉走竹衣寨，我们来时走的这条路，原路返回最有可能。就像乌乌藜说的，在隧道伏兵最好。可他没有。”

“或者我们从巨竹林穿过，回向阳村。这样的话，今天竹骝不该看到群鸟东飞，埋伏和陷阱应该早就准备好了。”

簪獬环顾三人:“戈式或许真的能通过领头鹿的眼睛看见。我们只在前天，遇到贯牧这一头领头鹿。所以戈式的针对，也是从那时开始，才会这样仓促。”

劈丝问乌乌藜，一字一顿的说:“你刚刚的意思，围猎的网还没完全撒开，我们可以穿过去？”

乌乌藜点头。

劈丝犹豫，看向簪獬。

返回卫疆军营地最安全。戈式不会蠢到攻击军营。可卫疆军驻地是獠牙谷，队伍进出军营都要登记备案。八湖即使不讲规矩，也只会派遣小队人马护送。

戈式如果报仇心切，己方挡不住上百飞箭部战士巨竹弓。即便飞箭部畏惧卫疆军望风而逃，这样一来一去，怕是半个月后才能回到竹编村。

簪獬带的这支队伍，有不垦者、有竹编村村民、有竹衣寨寨民。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不知多少人要急疯了。不说贸然进入巨竹林，即便有所防备，遇上飞箭部也是凶多吉少。

继续往西，冒险穿过飞箭部的围猎网，倒是能够很快回到竹编村，也能立即预警，着手各村防御。

簪獬问:“领头鹿都是戈式的儿子吗？”

乌乌藜摇头。

狩猎部地盘在竹海西北，近乎整个竹海一半，那大片竹林山地都是他们的猎场。狩猎部没有分裂之前，大家默认各自的地盘，不会轻易进入。分裂后，戈式带领飞箭部到处截杀，大家逃命都来不及，更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三人商议，竹矢站在一旁警戒，率先看到小蚃。

小蚃气息急促: “里正，南边来了一大波人，有二三十个，就是我在竹溪南边看都的那群人，他们追过来了。”

簪獬拨乱地上的简易地图，缓缓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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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而东的飞鸟，在巨竹上空盘旋，随即振翅仰首飞往别处。

坚占收回目光。

手下已经将竹叶拨开，露出被掩盖的篝火墟。坚占大步上前，将伸手插入。

很烫。

手下说:“他们刚刚离开。”

坚占拿起一块烫手的竹炭，轻轻一捻，竹炭粉碎，带着余温的灰烬徐徐飘散。

“这是陷阱，只有闷烧竹炭才会这样绵软。他们没有返回獠牙谷。”坚占望向西边，“他们很有胆量……送死。”

坚占闭上眼睛，举起手臂。他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继续往北。

坚占睁开眼睛:“无所不知的戈式，已经撒开大网，在西边等着他们。去獠牙谷的路，有勇士堵阔看守。”

手下略感失望，这意味着他们要错过战斗，错过战功。

坚占放下手臂:“我们继续向北。或许，那群梭镖部的小竹鸡正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