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去伺候公主的小宫女阿昭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就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后院的水池边上听到的女子低低的哭声。

循着声音找去，终于找到了眼睛哭肿消失了一上午的公主。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呀？”阿昭赶紧上去扶公主起来。

常年的病弱让九公主比寻常女子更纤瘦，轻轻一带就起来了，仿佛没有重量。

“阿昭，我不愿去番邦和亲，可是我别无他法。”她哭的梨花带雨，看的小宫女心疼不已:“父皇贵为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的话是圣旨，抗旨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小宫女也跟着发起愁来。

“不，他会听一个人的话。”公主猛地想起有传闻中能让皇帝如傀儡一般被控制着的九千岁。

但随后又摇摇头，一张脸变得惨白。

传闻中西厂提督九千岁阴狠毒辣，手段极其可怕，为人冰冷不近人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己求情？

一路上，小宫女扶着魂不守舍的公主回了寝殿，路上几欲跌倒，问她要不要用膳也被她摇头拒绝了。

“这怎么行。”阿昭担心的说:“公主小心和亲前先自己饿坏了身子。”

公主沉下表情，一字一句。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半晌后，她疲惫的摆手:“你退下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阿昭应了一声，向外退去。

走到了一半，忽然被公主喊住。

“慢着！”

小宫女不解地回头。

“回来。”公主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腰间，面色古怪:“你这玉哪儿来的？”

“公主问的是这个？”小宫女提起挂在腰间的温玉，笑着说:“这是我上次说的，那个美人朋友送的。”

“美人……朋友……”公主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挂在她腰间的那块儿温玉质地上乘，极其罕见，小宫女不认得她却认得，这玉佩雕刻的复杂纹路，赫然是西厂督主的标志。

而她那位赠玉的朋友，只可能是一个人。

风华绝代，九千岁。

公主神色恍惚起来。

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宫女，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公主？”

她猛然回神，一把抓住眼前的宫女:“你这位朋友，跟你关系好吗？”

“好的。”小宫女眉眼弯起，面上满是天真之色:“他是除了公主外对阿昭最好的人了，你看，他还给我作了画。”

小宫女拿出贴身珍藏的画卷，被公主一把抢过。

笔锋流畅精细，着色浅淡却传神，寥寥数笔，可爱鲜活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此等画功怎么可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宫人？

公主放下手里的画，若有所思:“你这位朋友，对你可真好。”

“是啊。”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折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他对我真的很好，为了让我出宫后有去处，还给我房子住，骗我说是他朋友的，但是我哪有这么笨，只是没拆穿而已。”

此时，小宫女脸上天真的笑容在公主看来极其刺眼，她压下去心里强烈翻涌的妒意，忽然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你说他给你房子住？”

“对呀。”

九公主沉吟片刻，心里有了决断，对她露出微笑:“好了，你回去吧。”

看公主的心情忽然转好，阿昭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这次走到一半又被公主叫住。

她回过头，看到公主噙着笑，对她说:“有些饿了，吩咐小厨房，传膳吧。”

……

很快，就到了公主大婚的那一日。

前去去和亲的队伍人数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番邦自己的人。

可见这老皇帝对这公主并没有那么在乎。

西厂督主换好了常服，墨发用玉冠高高竖起，一身竹色清冷矜贵，俨然是翩翩如玉佳公子的模样。

坐上备好的华贵马车朝着宫外的府邸驶去，收到飞鸽传书的暗卫在帘外低声汇报。

“督主，信上说那九公主在和亲路上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挣扎几欲跳马，番邦的王子进马车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勃然大怒，竟然要把那公主丢到士兵堆里做军妓。”

正报着，马车在一座雕栏玉砌的精致院落前停下。

骨指漂亮的手掀起帘子，身形修长的公子翻身下马。

暗卫一边跟随着督主的步伐一边汇报:“那公主倒也有几分气节，宁死不屈，先是被割了喉，后又被万箭穿心后坠落悬崖……要说这好歹也是一国公主金枝玉叶，这番邦王子也太狠了些。”

九千岁一边快步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平静道:“的确可怜。”

暗卫赞同点头，饶是手上见惯了血也不由咂舌。

“据说那公主到死都在护着一幅画，据传是心上人画的，为了那幅画连个全尸都没落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说这话时，督主的手刚好推开院落的大门。

院子里为了小宫女种满了梨树，然而冬季不是开花的季节，树枝干枯枝桠狰狞，并不好看。

树下，背对着大门，石桌上旁坐了一个青衣少女。

那衣服是前夜督主送给少女的，和他身上这件竹色锦衣是同一种布料。

“阿昭。”一向清冷的嗓音变得温和。

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提督此时眼中盛满了足以让人溺毙的细碎光芒。

少女身形一动，缓缓回过头来。

“提督大人……”

等完全回过头来，少女露出痴迷的神色。

他瞳孔急剧收缩，一瞬间如坠冰窟。

“怎么是你？”

声音如同冻结的湖水，冷到如有实质。

可少女恍若未闻，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恍若谪仙一般清冷隽美的公子，胸腔处剧烈的跳动起来。

“没想到，天下竟真有大人这般风华绝代之人。”

她的眼中满是迷恋，全然没注意到他此时冷到骇人的神色。

“我比她好不是吗？我是金枝玉叶，大人一定会更喜欢的……”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迷恋变成了惊惧。

九公主呆呆低头，看到的插在自己胸口的利剑。

暗卫拔出剑来，沉声说:“拉去喂狗。”

很快，房顶上落下几个人，把还在苟延残喘的九公主拖下去。

而一旁完全陷入恍惚的九千岁面上完全褪去血色，眼前一阵阵发黑。

看着前面被拖走，穿着他送给阿昭的那件衣服的九公主，他仿佛被人摁中了死穴。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和亲轿子里坐着的又是谁？。

脑海里忽然响起进门前暗卫的那句话。

死无全尸。

那个人会是谁？

一瞬间，他肝胆俱裂。

“督主！”

西厂提督猛然曲身吐出一口血来，在一旁暗卫的惊呼声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