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全是那只毫无声息，垂下的手。

一如初中时那个她看到的那样。

重叠在一起。

轮回处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神的轮回，也是神的宿命，是上一届天神给他留下的考题，也是正式接管三千前，所有神都要经历的。

神明本就冷漠，没有波澜，先前从未听说过小小的凡人心疼神明的，这倒是第一例。

但是这些不能让这个人类任务者知道。

半晌后，轮回处的公务员轻声开口:“宿主，我们刚刚接收到，林念瑾在自杀前许了愿。”

“他希望如果有来生，可以遇见你。”

唐昭昭愣住。

“宿主，虽然很短暂，但你给了林念瑾在人间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暖。”他缓声说:“这是林念瑾患上抑郁症的这一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笑，宿主的善意他是感受到了的。”

愣了很久，唐昭昭蹲下，她抱住自己的双腿，泣不成声。

“你能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脑内的声音沉默着。

唐昭昭抬起头，两只眼睛因为哭过而泛着红肿:“林念瑾，他在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曾经是我的邻居，可他也死了，死了很多年，死的样子跟刚刚简直一样，他究竟是什么人？接下来他是不是还要去很多世界？这样一遍遍的死去？”

一旦想到这个可能，她就锥心刺骨般疼痛。

她无法想象在那么多个世界里，她的苓，那么温柔，那么好的苓，都要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轮回处的人看着镜像，无声的在心里想:他怎么可能是你的邻居？

但是出于善意的谎言，他告诉唐昭昭，“宿主不要担心，你可以把他当成跟你一样在做任务，所以也不是真的死去。”

毕竟那位的信息不能轻易的透露，就只能先这样说吧。

可是唐昭昭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在接受惩罚吗？”

那位怎么可能会被惩罚？他只是在履行作为神的职责，在上任前去各个大千世界里轮回，体验人间的爱恨情仇嗔痴贪念。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昭昭擦擦鼻子站起来，目光忽然变得坚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活过来？我的意思是说让他摆脱这样无休止的死亡？”

今天已经违反沟通禁令，私下跟任务者说了太多话，轮回处急于了结话题，就随口应付道:“那你努力做任务呀，做得好了说不定可以申请奖励。”

“那他还会继续去别的世界做任务吗？如果做任务不还是会死吗？”

“那你可以把任务做的特别特别好，然后申请一个让他不用再继续做任务的奖励啊。”

本来只是随口说说应付她，没想到唐昭昭当了真，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充满斗志的握拳:“我一定会努力做任务的！”

就算为了让苓可以好好活下去！

轮回处的几个人忽然产生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所幸充满斗志的唐昭昭很快就找到了城南邮局，一脚踏进了界痕里。

从冰冷的海水里游上来的时候，唐昭昭险些窒息。

入目满是森绿色的火焰，天空阴沉的简直要滴出水来。

火焰的正中心，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静静坐在地上，低着头，浓烈的黑色雾气环绕着他，几乎让人无法看清。

那个诡异的女人已经不见了，海面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可怖的业火由死神周身激荡而出，一层又一层的荡出热浪。

几乎是她一出现，死神就感应到了。

他抬起头，变得赤红的双目回归了一些清明，看到黑海中走出的女孩，沉声问。

“你……”

话刚说出一个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女孩浑身是水，扑到了自己的怀中，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腰。

怕伤害到她，死神一瞬间收敛了周身的气势，而下一秒，她的动作让他身体一僵。

她的脸慢慢贴上他冰冷的面颊，轻轻蹭了蹭，满是眷恋。

“我好想你。”

她越抱越紧，声音带着颤抖:“我真的好想你。”

他的手僵在身体两侧，过了很久才缓缓抬起，轻轻拍她的背。

像是在安慰。

“怎么了？”死神轻声问。

唐昭昭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带来一阵湿意。

他蹙起眉头:“你哭了？”

唐昭昭还是不说话。

“有人伤害你？”死神眯起眼睛，语气带着笃定。

紧紧抱着他，唐昭昭摇了摇头。

“你怎么来了？”

她从死神的怀里退了出来，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女孩的眼睛红肿，手指还攥着自己的领子，死神看着她，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去。”

他用手指擦掉她的眼泪:“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知道。”唐昭昭摇头，“一个陌生女人带我来这里的，她好像认识你。”

“认识我？”

死神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暗沉。

……

回去的路上，唐昭昭发现整个冥界都处于一种可怖的低气压中，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各忙各的，就连各类的酒馆平时嘈杂的人群都变得安静不已。

死神正在彻底地肃清冥界，据说是冥界里混入了让他生气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谁，甚至没有人知道冥界究竟混入了一个怎么样的人，只知道死神今天下午丢了什么。

他的怒火几乎席卷了整个冥界，差一点，业火就要把这个本来就阴沉的世界吞噬殆尽。

“这里是怎么了？”路过的地方都呈现出焦黑的颜色，唐昭昭不解的问死神。

“没事。”他沉默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回头看了一眼，冥界的星星再次消失了，世界阴沉又晦暗。

回去之后，死神更加封闭起来。

他的情绪极度疲惫，眼中带着深深的倦色，除了唐昭昭之外几乎不与外界交流。

这大概就是进入冬季后，死神一年一度的低靡期吧。

期间很多冥界的办公事务挪到了唐昭昭家里，一时间她狭小逼仄的复式迎来了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魔鬼怪，尤其是到了傍晚，蓝的光，绿的火，红的眼，昏暗的灯光，断手断脚或是三头六臂的异型怪物都聚集在这里，完全的魔幻现实主义。

罗杰经常出没于二楼死神的区域，每次下来后都对众妖魔鬼怪摇摇头，然后说死神只想让他的契约伙伴上去。

契约伙伴就是唐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