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这日，唐昭昭还在太子书房中研墨，便看见一位常伴于皇帝身侧的太监面色沉重，快步走来。

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抬头满面哀戚:“陛下、陛下他……”

苓钰拿卷宗的手顿了一下，面容凝重，快步跟着公公离去。

一连几日，太子都没有再回到未央宫。

后来的一日，唐昭昭睡醒便听见整个皇宫上下哀鸣不止，所见之处挂上了森冷的白色。

先皇驾崩，身为太子的苓钰便自然而然地坐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

唐昭昭听到了新帝登基的礼乐，看到所有人忙前忙后，静静在偏殿里坐了一宿，她来到太子的主殿旁，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空旷的大殿，起身离开。

本是想直接离开，却在步入御花园后心念一动，想去看看当上皇帝的苓钰是何模样。

这是唐昭昭第一次进入皇帝的金銮殿。

重檐庑殿顶雕刻着金玉祥瑞，窗扇雕花玲琅，宫顶满是图腾彩绘，连地砖都是鎏金模样，奢华威仪，声势浩荡。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苓钰额前垂着珠帘，肩膀胸前绣着腾空龙章，面容愈发如玉石般冷凝疏离，犹如天神。

他端坐在龙椅上，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丝寂寥疲惫。

唐昭昭恍惚间觉得，登上这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之位，苓钰看起来是那样孤独。

月如钩，晚来风，清风吹动珠帘，年轻的新帝恍惚间抬眼，看见偌大空旷的金銮殿上，落了一只小小的，不起眼的麻雀。

新帝伸出手，那通灵性的麻雀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修长的指尖。

高处当真是不胜寒的，幸亏他不算太孤独。

苓钰摩挲着鸟儿的背羽，冷凝的神色松缓，眉眼多了些温柔。

“世人均以为我想坐上这位置。”

“却从未有人问过我，想或不想。”

唐昭昭想问，你想吗？

可一只鸟开口说人话太过恐怖，她终是没有开口。

……

本来坚定着想要离开的唐昭昭，那一日见过了金銮殿上的苓钰后便不打算再走了。

她想再多陪伴他一段时间。

可惜这皇宫中的帝气不知怎么回事，从他登上皇位开始就变得十分凌厉，他身上的气场周边连带着整个皇宫的帝气都十分可怖。

唐昭昭整日胸闷气短，被这深宫的帝气排斥着，体内妖力互相冲撞，带起一片又一片连着灵魂的疼痛。

她身上是没有妖丹的，在把妖丹给了苓钰治病之后，幸亏遇到了路过的青龙神，赠与龙血救她一命，给她了化形的可能。

唐昭昭化做婢女模样照旧在苓钰桌旁坐着研墨，只不过书房的桌子变成了上书房鎏金的大御桌，离苓钰的位置远了些。

新帝似乎觉得这样不方便，便命人在旁添了些置物架，把桌子改小了了些。

这样一来两人又恢复到了往日的距离。

一个研墨，一个批阅奏折，安安静静互不打扰。

一日，唐昭昭照旧研墨，心口那被排斥的疼痛却愈发强烈，她放下墨条，平息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

新帝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走奏折，抬眸看向她。

“怎么了？”

他极少同她说话，声音清隽好听。

唐昭昭刚想回答，却眼前一黑，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眼中最后的画面，是苓钰错愕拥住自己的样子。

……

“你醒了？”

睁开眼，唐昭昭就听到一个不情不愿的声音。

抬眼看去，一身白衣的国师站在窗前不耐烦地往后看了一眼，似乎自己也十分不情愿站在这里。

谁想看到你啊！

唐昭昭翻了个白眼，滴溜溜的打量了一圈，发现自己是在御书房的侧室里，被人安置在鎏金宽大的软榻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她顺着门伸着脖子往外看，却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影。

“别看了，殿下被拉去处理公事了。”白泽顿了顿，改口:“现在应该称陛下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唐昭昭一脸不高兴。

白泽忍不住翻白眼:“你以为我想来，我看见你这坏了殿下命劫的妖怪就气不打一处来。”可半晌后他还是无奈叹气，“殿下要我过来看看，我也没办法。”

唐昭昭坐了起来:“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晕了呗。”他又换上了很欠打的表情:“真不知道一个妖物，没有妖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唐昭昭歪头看他，感觉心口的气闷好了些。

“可他为什么不找御医给我来看，去找你这国师过来？”她说着，也没意识到皇帝请人来给一个小小的研墨婢女看病有什么不对。

说着，唐昭昭瞪大了眼睛:“他该不会发现我是妖怪了吧？”

刚说完又被她自己摆摆手否定:“不可能，我隐藏的很完美，他发现不了。”

白泽看向她，神色复杂动了动唇，却终究没说什么。

他自嘲笑笑，“大概是殿下觉得我会医术。”

唐昭昭疑惑:“那我到底是什么病？”

“你是妖怪，不会生病。”白泽道:“只是这江山的帝气，有些变了。”

帝气变了？

唐昭昭还在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却听白泽轻声道:

“神君命劫已过，却不知呢命劫究竟是什么？”白泽想提醒麻雀神君并非普通凡人，想要警告她离神君远一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神君虽然看起来温和，但作为神明无悲无喜，跟他在一起没有好结果，等神明恢复了真身一定会弃她而去，倒时候的小妖怪就很可怜了。

若说了，便是泄露天命，回去必然会领罚，甚至有可能会反噬到神君身上。

看着床上模样单纯的小姑娘，他犹豫了半晌，还是走上前几步，想要隐晦的提醒一下。

刚靠近妖怪，就到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回过头，穿着明黄色龙袍的清俊新帝整面无表情的看过来，一双黑瞳像是沁了冰。

他感受到了神君的怒气——和浓烈的占有欲。

白泽愣了一下。

神君果然是做了凡人，连这种凡夫俗子才会有的情绪都有了，这样有情绪波动的神君是极为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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