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看着陌生人的到来，蜷缩在小纸箱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猫瞳。

周瑶看着那只猫，心情颇好的说:“我可以不说，但你要听我的。”

苏念立即点头。如果猫咪落在周父手里，他不敢想。

“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啊？”周瑶状似不经意的问。

苏念不想让她知道昭昭的事，又不会撒谎，所以低下头。

周瑶伸手想摸猫咪，却被它敏捷的躲开，她不满的眯起眼睛，忽然转过头跟苏念说:“你去给我洗个苹果。”

说完后她并不打算离开，站在远处没动。

苏念犹豫了片刻，看看她又看看猫，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厨房的灶火上还妇女做的冰糖雪梨，清甜的香气充盈着鼻息。

这只苹果他洗的很快，生怕猫和周瑶独处时会出什么意外，走出厨房的时候，周父周母正看着电视上的小品，爆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

在那笑声的掩盖下，苏念分辨出了那声凄厉的猫叫。

他跑回自己的房间，周瑶正满脸狰狞的用他的枕头把猫咪按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拿着不知哪里找来的打火机，烧灼着猫咪的尾巴。

“不要！”苏念冲过去推开周瑶，抱着哀鸣不止的猫咪心如刀绞。

它那条可怜的尾巴颤抖蜷缩在一起，尾部已经被烧秃，微微外翻着皮肉，黑红相间狰狞可怕。

苏念眼眶泛红，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竟然推我！”周瑶捡起那颗他刚洗过的苹果用力砸过来，被他侧头躲掉。苹果砸在门框上，撞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你们在做什么？”身后的客厅传来询问声。

苏念冷静了下来，他抬起眼，哀求的看向面前抱臂居高临下的周瑶。

周瑶伸出手:“把它给我。”

目光触及那烧化的毛发和红肿的皮，苏念眼神闪躲，把猫咪往自己怀里收了一下。

看到他的抗拒，周瑶露出愤怒的表情:“你别后悔！”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给苏念任何哀求的机会，蓦地打开门跑了出去:“爸妈！我就知道这些天苏念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鬼！他在床底下藏了一只脏猫！”

周瑶的声音仿佛魔音穿耳，苏念脑袋发懵，他慌张的往后退了两步，看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周父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狠戾的眼神在他面上扫过，落在怀中的猫咪身上。

“哪来的野猫？”

“苏念抱来的！”周瑶的脑袋从他身后伸出来，勾起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好脏啊，跟他一样。”

男人皱起眉，看向男孩怀里的猫。

瘦弱普通，尾巴还焦黑丑陋，一看就是流浪猫的模样。

“把它给我扔出去！”

厨房的冰糖雪梨已经炖好，这时周母的声音从外面传出:“瑶瑶，来喝点炖梨汤。”

周瑶看了眼僵持不动的苏念和被他放到身后桌子上的猫，快步走了出去。

苏念一心一意防备着看起来更可怕的周父，甚至没有看到再次回来的周瑶。

以及她手里拿碗滚烫的热汤。

一瞬间，被热汤刺激到的猫咪生理性的弓起背脊猛抓向那个试图伤害自己的人，周瑶并没有真正被骂猫抓伤，却被猫咪充满攻击性的刺耳叫声吓了一跳。

碗摔在地上，剩余的汤汁溅在周瑶的脚背，带起一片疼痛。

周瑶吓的大哭，周父却以为是野猫抓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额头青筋瞬间暴起。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瘦弱男孩，猛地抓起桌子上被烫伤哀鸣不止的猫，在苏念的眼前，高举过头顶。

一切变成了慢动作。

周父咬牙切齿的模样。

猫咪被用力砸下的画面。

周瑶的尖叫声。

碗摔碎的声音。

那一瞬间，苏念脑海中的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满眼都是赤红的眼神。

可事实上，猫咪没有流出一滴血，它抽搐了两下后，就安静了下来。

似乎也被父亲吓到，周瑶看看地上抽搐了片刻便不再有动静的猫咪，又看了眼似乎还觉得不解气的父亲，哇的一声被吓哭，扑进了妇女的怀里。

“快把这东西扔出去！”

蜷缩的手指动了动，苏念很久之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在他们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周瑶脸上，似乎困惑至极，声音很轻:“我求过你的，你不是答应我了？”

周瑶没有看他，躲在母亲怀里由她轻哄着。

谁都没有察觉，他的世界正在安静的倒塌。

这是一场寂静的崩溃，濒死般的绝望感从无法计数的无数神经元之间一一传输到感觉器官，融入血液，又随着每一次心脏的舒张收缩推动着猩红的液体传输进四肢百骸。

顷刻间，支离破碎。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赖以慰藉心灵的温暖都要夺走？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苏念半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不住颤抖。

周瑶一直哭闹，吵嚷着要把这只死猫扔出去。嘈杂的声音在脆弱的神经上不断重击，最终，他抱着不再有反应的狸花猫，撞开了男人，夺门而出。

苏念逃出来后，抱着奄奄一息的猫咪来到宠物店，却被宠物医生摇头告知救不回来了。

身上没有一分钱，前襟的口袋里有张不记得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名片，上面似乎是个摄影师，苏念看了一眼，上面是串地址和电话号码。隐约觉得这张名片可能会游泳，苏念又把它放回了口袋。

抱着猫咪逐渐冰冷的身体，苏念回到那个破败的巷子，隔着铁窗看到里面的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喝着暖融的炖雪梨，似乎忘记刚刚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他们可以当做什么没发生？

他低头看怀中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猫咪，残破的身体冰冷潮硬，再也不会撒娇蹭他的手指，胸腔里缓慢震荡出从未有过的感觉。

楼道的拐角处，有个孤寡老人供的小神祠，香炉旁边摆着印有廉价花色的打火机。

他的视线继续顺着夜色延伸，大门口的货车旁，红色的塑料桶还有半箱没加满的油，货车的主人正在一旁哼着歌，对着草丛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

苏念的睫毛微微煽动，空洞的瞳孔中闪过怪异的情绪。

铁窗隔绝着灯火，没有人注意到他。

只需要，只需要动动手指，也许一切就会无声无息的结束……

更何况，这里本就是治安极差的老旧筒子楼。

街相邻里很多乱扯电线的情况，那些都是容易造成火灾的安全隐患，也许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只需要他随便找点绝缘体，把那磨损橡胶皮内裸露的电线挪挪地方。

一切会变成自然而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