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了一些，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尾那颗犹如殷红泪痣般的钉疤。

唐昭昭想起了那段新闻，据说这是他在出逃过程中遭受的伤害，颅颌面损伤，眼眶骨折。

少年那次的失踪，是被人贩子带走了。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苏念略显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这是第一次在这么亮的光线下看到你。”他的眼睛很黑，眸光微微闪烁，“说要来找我，最后还是我先找到的你。”

唐昭昭被他的眼睛蛊惑了，恍惚间想，这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距离。

只需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要碰到了。

少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垂眸，视线落在了唐昭昭的唇上。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仰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嘴唇浅尝辄止，羽毛一般的长睫扫过她的面颊，带来痒痒的触感。

他一触即分，抬眸观察着她的反应，耳尖先悄悄地红了起来。

唐昭昭迟钝的发现自己被撩拨了一下，像是被幼猫轻轻的挠了挠，充满试探的感觉。

此时的姿势很奇怪，苏念重心不稳，双臂按在沙发上支起上身，一条腿还在唐昭昭腿上，看样子，像是唐昭昭更居高临下一点。

可这暧昧的情绪在再一次触及到他眼尾犹如点墨般的钉疤后消失。

叮咚一声，唐昭昭放在沙发旁的手机亮起，她没有去看，苏念却清晰到的看到了那条短信。

「小苓:昭昭睡了吗？明天给你带早餐哦。」

他收回视线，望向女孩的脸。

唐昭昭放下他的裤腿，目光闪躲:“太晚了，你休息一会儿快点回去吧。”一边说一边往卧室走，想要短暂的逃离这尴尬的气氛。

“你生气了吗？”

苏念半支起上身，不安的朝她的方向靠近。

“……”唐昭昭咳了一声，“没有。”

苏念不解，“那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吻了你，还是因为那些画？”大概是真的急了，连语速都变快很多，“那些画真的是你。”

她看向苏念，“那你现在承认了，画里的那些人是我？”

空气安静了下来，弥漫着淡淡的洗发水味。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对吗？”

苏念没有回答。

唐昭昭却已经有了推断:“那些画上，有我高中和大学的样子，所以最起码这五年，你都是见到我了的。”她垂眸，凝视他的双眼:“那为什么不出来，你在躲我？”

苏念错开眼，躲避她的视线。

他的呼吸乱了起来，清癯的胸膛起伏越来越远明显，唐昭昭却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变化。

房间并不算大，一旦两个人都停止了说话，空气就显得逼仄凝固起来。

苏念深呼吸，目光触及到唐昭昭垂在身后还没干的发丝，眼神无助的飘忽片刻，提议:“我帮你擦。”

他指向唐昭昭的头发，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抖动。

“不用。”唐昭昭摇头，放弃了在这件事情上逼问他，尴尬片刻后无奈的说:“我只有一间卧室，确实没办法收留你，你好了就走吧。”

话音未落手就被人抓住，苏念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后面抓住她，整个人无措又小心翼翼，甚至连抓住她的那只手都轻轻颤粟。

“对不起，我让你生气了。”苏念脸上仅有的血色已经褪光，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惧的情绪中:“你不要走。”

“我没有生气。”唐昭昭失笑:“但你不愿意走，难道是想住在这里吗？”

苏念却恍若未闻，他勾着唐昭昭的小指，把人轻轻的往自己的方向拉，可那点微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让唐昭昭移动，他还是固执的继续着。

“为什么不可以？”

大多数时间的苏念表现的都像个普通的有些内向的男孩，让她忽略了这些年他的经历，和他古怪的精神状况。

比如现在，他垂着头不看她，并没有直起身，修长的身体发出阵阵轻微的颤抖。

语气从跟她对话，变成了仓皇无措的喃喃自语。

唐昭昭皱起眉蹲在苏念面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苏念？”

他没有回应，额间漆黑的碎发已经被冷汗打湿。

直到这个时候，唐昭昭才意识到他是个病人。

“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唐昭昭紧张了起来，一颗心忍不住懊悔:“苏念，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念缓缓回神，略有迟钝的看向她:“昭昭？”

“是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

他摇头，平静了一些:“我吃过药了。”

来见她之前，吃了药，很多。

“是因为我吗？”唐昭昭简直想掐死刚刚咄咄逼人的自己，她手足无措的拉着苏念坐下，手在他背上来回抚动，“抱歉，你现在有没有好点。”

苏念点头，“不是你。”

分别是他的敏感词。

苏念有严重的幻痛，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受到外界刺激时，幻痛就会并着幻觉一起出现，另外还有许许多多琐碎的问题，轻微自闭和轻微自我伤害倾向。

但他真正害怕的，是会影响到唐昭昭的那一个。

苏念闭上眼，再睁开时恢复了一些清明，微红着湿润的眼眶，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祈求:“我可以留下吗？”

他的手指缓缓的触碰到她的，察觉到对方没有明显的抗拒神色后得寸进尺的握住了她整个手掌，语气轻柔劝诱:“我会很听话，什么都不做。”

唐昭昭对上他的眼神，显然已经没有正常思考的能力。

苏念的神情单纯至极，仿佛不知道深夜留宿在一个成年女性家里有什么不妥:“很黑，胃也疼，我不想自己回去。”

她恍惚间想起了自己曾看到的那个新闻实验。

幼年缺爱的孩子会比别人更早熟，他们的疑心重控制欲强，同时善常自我克制，会小心翼翼的揣摩别人的想法，还有一点，最显著的，就是因为渴望被爱而逐渐形成的讨好型人格。

一如现在的苏念。

他不安的望着唐昭昭，头顶柔和的吊灯给他漂亮深刻的轮廓打上朦胧光影，像极了玻璃橱窗里美好的精致人偶，卷翘的睫毛像是没有落稳的蝴蝶，不停的颤抖煽动着，薄唇抿起又松开，神情很是忐忑。

在她良久的沉默里，他的双眸越来越湿润，覆盖在唐昭昭手背上的手指讨好的摩挲她的掌心，仿佛是祈求主人关注的小狗。

真是要了命。

唐昭昭心里漫上酸胀，面对这样的苏念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

她伸手撩开他汗湿的额发:“胃还疼吗？”

苏念眨眨眼，脸颊终于有了些血色，摇摇头，唇角向上弯起小小的弧度，“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