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期间，苏念时不时就要伸手握住唐昭昭空余的那只手，虽然不说话，眼睛直视前方，但已经开始发红的耳垂泄露了主人的心思。

唐昭昭觉得好笑，反握住他的手。车子滑过五光十色的都市，夜晚停到了大都会美术馆前。

“我还有最后一件馆藏品一直没有撤回，他们为我预留了一个仓库位。”

苏念到门口之后不知道发了什么邮件，过一会儿便有两个保安跑了过来，似乎是受到过吩咐，跟苏念保持着一定距离，也没有跟他对话，引他们进了大都会美术馆后面的一个小厅。

这个小厅一般用来竞拍，不对外开放。

打开了门，黑暗之中唐昭昭无处下脚，一直由苏念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没多久，苏念点亮了墙壁上柔和的灯光，整个偌大的空间里只一面展墙，墙面上静静地挂着一幅画。

“这是…… ”唐昭昭忍不住走近，仔细的凝望眼前的画作。

画的最中间一片浓郁的橘色，像是被笔刷浓重的划了一笔，有红色的枝条自那橘色中蔓延出来，像颜色怪异的森林，在网上，是大片晕染开的，混合复杂的彩色斑斓，像天空，但更怪异。

唐昭昭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苏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是光。”

“光？”

“嗯，我眼中的光。”

唐昭昭看着画，苏念看着她，两个人都有些出神。

苏念忽然像是回忆到了什么，语调轻柔的叙述:“这是我小时候画的，这幅画当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拍了，后来等我有了一些钱，又重新把这个这幅画拍了回来。”

“是谁把这幅画拍走的？”

“一位摄影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算是合伙人吧。”经过这些日子，苏念的语言系统恢复了七七八八，能够正常的跟她沟通了:“他把这幅画拍给了别人，其实我很生气，这幅画对我来说有很深的意义。”

唐昭昭忽然对那个人产生了好奇:“你的合伙人拍卖它之前都不问你的意见吗？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伙？”

“如果没有他，昭昭，我可能没办法再出现在你眼前。”想到这里，苏念也有些茫然:“那时是他先发现的，我心理上有问题。”

唐昭昭并不知道，他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有自残行为，伴随着抑郁自杀的倾向，最终路易斯张发现了他心里的症结所在，答应他每半年回一次国内。又雇了人在唐昭昭身边，拍她的照片发过去，安抚苏念的情绪。

病症起源于那年，他在那个雨夜被装作警察的人贩子带走，卖入了深山中一户没有儿子的家庭，已经十一岁的孩子处处都难以磨合，他们把他关在牲口棚里，每天给他一小点食物，用链子拴住他，企图让他安分下来。

可没想到看起来文弱乖巧的苏念最后都没有放弃挣扎和逃跑，在逃出来的路上被人用钉板打中了头，那颗钉就插在眼眶下三毫米不到的地方，险些刺破眼球。

后来无数次苏念都会庆幸，幸亏他的眼睛还能看见，能在那些无助的夜晚，通过她的照片得以喘息着活下来。

唐昭昭看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笑眯眯的问:“这画的是我吗？”

苏念避开她的眼睛，矢口否认:“不是。”

唐昭昭笑容凝固。

她装作没所谓的说:“不是啊，那算了。”

苏念却拉着她的胳膊，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至极:“我画过很多你的画像，可都不是你，这幅画只是一种感觉，你是光，你是独一无二的，没办法被停留在画纸上。”

唐昭昭愣了愣，脸颊缓缓热了起来。

“可是上个月的展出我看了，里面的画……”

“是你，但又都不是你，那些我都不满意。”苏念温声打断她:“在我心里，再完美的画作都比不上你，所以那些都不是你。”

无法否认的，唐昭昭的呼吸有一刻凝滞。

苏念这人真的，天然会啊！

仲夏夜的天气像不听话的小孩，说变脸就变脸，看完画回家时又开始下雨，从车上下来难免还是淋到了一点。

苏念护着她，淋的更湿。

刚进家门就抱着唐昭昭，睁着玻璃珠一样剔透的大眼睛，礼貌而克制的问:“我可以亲你吗？”

唐昭昭一颗心狂跳。

想亲就亲啊问什么问！这傻子！

她露出娇羞的笑，暗搓搓的闭上了眼睛。

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可等了半天，没动静。

唐昭昭又睁开眼，看到苏念还在红着脸看她，温吞的追问:“可以吗？”

“……”唐昭昭恨铁不成钢的推开他，恶狠狠:“不可以！”

这会儿给他礼貌上了！

苏念顿时委屈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

睡觉时，唐昭昭坚持要睡客房，任凭苏念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也不为所动。

就这样睡了一夜。

早上被闹钟叫醒，唐昭昭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出去时却发现门推到一半推不开了，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

低头看去，看到了睡眼朦胧的苏念正揉着眼睛坐起来，柔软的毛毯从他身上滑落，地上还放了个小枕头。

由于没睡好，那双原本清澈漂亮的眼瞳中满是血丝。

看到了她，苏念露出腼腆笑容:“昭昭，早。”

唐昭昭震惊:“你怎么在这里躺着？”

他低下头，手指捏上衣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在你醒来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你。”

所以就这样在她门口躺了一夜？唐昭昭火冒三丈的拉他起来，触手满是冰凉的温度:“你疯了吗？这样会生病的！”

任由唐昭昭生气的责备，苏念仍是乖顺又莫名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无辜的重复，“可我想早点看到你。”

这他妈……唐昭昭硬下心肠:“我去上班了。”

背后还传来苏念着急的声音:“昭昭，一起吃早饭吧……”

到了公司，刚坐了没多久就被主编内线电话召唤，进了办公室后，主编竟然似笑非笑的通知她下午的拍摄任务取消了，上次特刊拍的不错，特许给她批假带薪休息。

唐昭昭却一头雾水，这个月的任务虽然不多，但不至于闲到带薪休息吧？连阿may那样后台硬到不行的大小姐都没休息呢。

主编却不再透露其他，休息不是坏事，有便宜不赚白不赚。

出了门去茶水间接水，听到玻璃门后似乎有人在打电话。

“都怪我实在太笨了，贺先生毕竟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请贺先生吃饭是应该的。”

女音很是甜软，跟平时说话的语调都不一样，唐昭昭还是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不知道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引来周瑶一阵娇笑:“那就这么说定了，贺先生晚上见！”

挂了电话从阳台回来，发现正在接水的唐昭昭，周瑶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那种惯常的甜美笑容:“昭昭姐。”

唐昭昭却笑不出来，僵硬的点头，两个人擦肩而过，心中一片怪异。

回到工位，孟荔正盯着手机发呆。

唐昭昭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孟荔，“你那个优质男嘉宾呢，最近怎么样？”

孟荔罕见的没露出一脸甜蜜，反而有些无精打采:“贺林最近很忙。”

心里咯噔一声，唐昭昭继续问:“他跟你说的他很忙？今天晚上也没空？”

“你怎么知道？”孟荔瞪大了眼，转眼后又蔫了下去:“贺林是事业型，我要支持他的工作，不能做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是这样吗？莫名其妙的，唐昭昭脑子里全是茶水间里听到的那个电话。

她换上不经意的语气问，“你觉得贺林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啊？”

孟荔不高兴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睛瞪的像被挑衅了的公鸡。

唐昭昭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倒是很严肃的跟孟荔说了贺林和周瑶在停车场的事。

“刚刚我还听见她打电话……”

“好了！”孟荔打断她，没什么好气:“贺林就是这么善良又热情的人。”

唐昭昭还想说点什么，苏念的电话刚好打来，说他在附近，问唐昭昭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唐昭昭暂时放弃了跟孟荔沟通，转而去跟苏念通话:“正好，我要休假了，一起回家吃吧。”

苏念应声，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下楼时，唐昭昭刚好碰见在负一楼等什么的周瑶，一连想到贺林那扑朔迷离的借口，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连带着周瑶打招呼都只是虎着脸点点头。

她不喜欢周瑶，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就不太喜欢，不过周瑶也不喜欢她，跟她一样，从第一眼就不喜欢。

周瑶眼带鄙夷的看着唐昭昭上了那辆听很多人说过的限量版豪车，谤大款而已，比自己早毕业两年当了leader，也没什么了不起。

结果却在魏昭昭拉开车门，露出里面探出身子的英俊男人的时候，瞬间整个人愣住。

黑色的车门拉开，在看到人之前，先看到车里伸出了一只手，即便是夏季，仍穿着雪白的长袖衬衫，露出白皙的手腕环住了魏昭昭的腰。

接着，那张带着温软笑意的英俊面庞就露了出来，她看到魏昭昭伸手捏了捏青年的脸，青年露出腼腆的模样再次黏上她，很快车门关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直到车子开走很久，周瑶都在晃神。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却恍惚中牵引出记忆里，童年那个虽然尚且年幼稚嫩却以展露光芒的少年。

不会吧？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