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如水一般落在她身上，随着少年头颅的轻轻后仰滑动。

唐昭昭手忙脚乱，扶着少年缓缓的坐到一旁的树荫下。

在她们上空，属于少年的神念正在“看”着小龙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柔软的草坪上，还拔下一片宽阔的叶片给他遮挡树荫缝隙间的阳光，似乎想让他睡的更好一些。

慌里慌张的样子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这样的低等生命也有可爱的一面。

卡利卡亚陷入苦恼，受制于封印，自己这样随时失去意识，确实有些麻烦。

不久前，堕天后，卡利卡亚用全力抵挡水晶天至高神和一众昔日在他麾下的炽天使，封印那座被天国抛弃的人间王城。

绵延数千里的大陆周遭划出天堑，深深的坠入深海。

而后他被诸天重伤，降下神罚，七重封印剥夺了感官，坠落人界，被一只龙拖进了洞穴里。

一只幼龙。

绑他的是一只红龙，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学着别人收集宝石，洞穴穷的可怜。

冲破封印醒来的卡利卡亚一边在它的洞穴里恢复能量，一边闲适坐在它背上，驱使着它飞向人类村庄，给它收集宝石，就当是做慈善。

交易而已，你来我往，不相欠。

他活得太久，见的太多，信仰远不如利益关系可靠。

所谓的神，不过也是使用人类信仰的某种生物罢了。

神在创世第一天创造了白天和黑夜，第二天创造了空气和天，第三天创造了海洋山川花草树木，第四天划分了四季，第五天创造了动物，第六天创造了人，第七天，大家都说上帝休息了。

此时上帝造出了天使与恶魔。

曾经他俯瞰万物，他是神殿上受万人敬仰大天使，是神创造的完美的生物，拥有无可匹敌的战力，生命无限接近永恒的存在。

他是精纯神体，却因为不甘受神的控制，变成堕落天使。

天使都拥有对万物无差别的爱，赞美，仰望，深切的热爱着神灵……除了他，他是个例外。

他的罪名，是高傲。

而这只小龙，只不过是自己漫长生命中出现的一个小小插曲。

曾经的他会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待这些低等种族，而现在他嘴角扯起笑，毫无温度。

要带他躲避恶魔？卡里卡亚温柔的笑了，用神力“看”着那个蜷缩在他躯壳旁的小小身体，眸光寂静流淌着月色一般光泽。

几乎是睡了整整一下午，少年才缓缓转醒。

睁开眼时，女孩趴的极近，上身几乎贴在他的胸前。

又是一个极其冒犯的姿势。

可对上他的目光后，小龙蓦地红了脸，慌慌张张的蹦开，假装去看一旁的风景，那欲盖弥彰的模样驱散了卡利卡亚因被冒犯而产生的些微不悦。

“抱歉，我睡着了。”

少年对着左顾右盼的唐昭昭微笑，嗓音温柔，“给你添麻烦了。”

唐昭昭慌忙摆手，“没有没有，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天翼种不需要进食，即便堕落，也不需要传统意义上的进食。

卡利卡亚礼貌的拒绝了她的好意。

两人继续出发。

森林越往深处走越遮天蔽日起来，最后竟透不进阳光。

唐昭昭一脸紧张，跟在少年身旁，越靠越近。

走着走着，肩膀就死死的贴着他的胳膊。

被他不着痕迹的躲避开后又黏上去，甚至变本加厉的抓住他的袖子，美其名曰:“这里的路不好走，我怕你摔倒。”

“……”

究竟是谁怕？

天使生性淡漠疏离，爱万物却又无情，不喜肢体接触，又因是神的使者而高坐神坛，很少会被碰触到。祈祷者稍微露骨的眼神都会被视为冒犯，更遑论直接上手。

而此时女孩贴的很紧，他虽然微笑，却一直不着痕迹的避开。

可小龙就像是一块粘人的糖果。

几次三番之后，少年放弃，任由她死死的贴在自己身侧。

离开了之前那座山，又沿着浅滩跨过一条暗河，唐昭昭他们走进了西边的森林。

渐渐，太阳西沉，原本就阴暗的森林更加漆黑。

直至头顶的光斑渐渐消失。

空气越发湿冷起来，她走着走着，又听到了隐约的嘈杂声，回想起昨晚在洞穴门口看到的黑色亡灵，唐昭昭瞬间崩紧身体，刚刚产生的一点困意尽数消失。

“不是。”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轻声道:“是人。”

活人。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唐昭昭表示很遗憾。

不过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

等等……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想起了上山时那波猎龙人。

好像还真的有活人。

果不其然，那一片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树影沙沙晃动，有人穿过林间发出叶片摩擦衣料的声音。

很快，十几个形貌狼狈，浑身上下满是污泥的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看到静立在林间的唐昭昭二人吓得连连后退，撞得后来人惨叫好几声。

“又出现了什么情况？”黑暗中，唐昭昭听到那片密林后面有个人略带颤抖的声音。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藏在树影里不敢出来，发现唐昭昭他们并没有攻击性后，慢慢往前又走了一点，露出了几颗看起来苍老狼狈的脑袋。

为首那人一怔，随后辨认出这是前两天一起上山的那个少女。

“你竟然还活着？”

有人震惊的发问。

什么叫还活着？唐昭昭不解的眨眼。

他们明明应该在山的另一侧，为什么会到这里？

发现是认识的人，那些人终于纷纷从树后走出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群上山的人竟然少了三分之一的人数，剩下的除了猎龙人和那群不说话的黑衣人，竟然没几个普通村民。

最末尾的两个大汉合力驾着一个已经昏迷了的金发胖少年，白色的衣衫上满是怪异的抓痕，跟随着他们走了出来。

幸亏裁缝匠还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人警惕的问她。

“你们呢？”

众人不愿意说话，脸上闪过了复杂的情绪，像是经历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他们警惕的看着唐昭昭，只有裁缝还愿意说两句。

“这座森林有古怪，它……我们无论怎么走，都会被它引导着走向深处。”

队伍里仅剩的妇女开始哭泣:“我们走不出去了。”

“我们一定会和那些死去的侍卫亡灵一样，永生永世困死在这座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