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闹矛盾了对吗？”

“其实也不算是吧。”

唐昭昭一边摘浆果一遍回答眼镜男的问题。

食物紧缺的情况下，眼镜男提出一起出来采浆果，他给她尝的果子的确无毒，却格外难吃，尝一口五官都离家出走的程度，可这个时候没有挑剔的权利。

不知为什么，他对唐昭昭跟男朋友闹矛盾的事情分外感兴趣，即便唐昭昭再三强调只是一点小问题。

“我们并不能算是吵架，准确的来说是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单方面的逃避了。”

眼镜男露出不赞许的表情，“这样并不好，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唐昭昭无奈，“你说的对，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但入梦也算是意外吧？正好给了我一点思考的空间……”

“那你想见他吗？”

唐昭昭摇头，“想他，但是不想见他。”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眼镜男不懂。

灌木丛碧绿的叶片下藏满了饱满的浆果，他伸手摘下一颗熟透了的擦了擦，递给了唐昭昭。

“尝一尝。”

唐昭昭立即苦了脸。

他露出笑意，“这个不酸。”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尝一尝。”

唐昭昭半信半疑，接过来小心的咬了一口，入口满是甘甜清冽的汁液，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真的不酸诶！”

“嗯。”他含笑，薄薄的镜片后，漆黑空洞的眼底焕起隐隐光亮。

唐昭昭脱了冲锋衣，将衣服当作网兜往里面装浆果，出汗后的薄衫贴着身体，细腻白皙的脖颈贴上了湿润的黑发，白的黑的碰撞，形成视觉冲撞，引人浮想联翩。

身后的人凝神片刻，移开了目光。

这一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沉重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唐昭昭也终于愿意多说几句话。

两个人一路聊，莫名又扯到了感情问题上，唐昭昭问，“你有女朋友吗？”

她没回头，却察觉到身旁人顿了一瞬。

很快他跟上来，脚步仍旧平稳，声音却低落下去。

“有，但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明明很平静的语调，唐昭昭却感受到了浓烈的哀伤。

“为什么不见她？”

树叶的缝隙间透出银白色的月光，如同林间落了雪。

他脚步很轻，只有低沉的嗓音响起，如同缓缓拉开的大提琴，“我没办法。”

几乎跟她之前说的一样，他说，“很想她，但是见不到她。”

唐昭昭转回头去，隔着婆娑树影，看不清他的脸。

“为什么见不到。”

眼镜男不再回答，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营地，他负责洗果子，唐昭昭坐在石头上晒月亮。

营地里剩下的三个男人终于结伴而行，去林间找落单的动物捕食，看样子又是空手而归。

看了一眼本想收回视线，余光却发现他们的表情不太对，站在树林里视线扫了一圈，看到只有唐昭昭时松了口气，手里紧握着削尖的木棒，像是防备野兽一样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什么。

直觉有哪里不对，唐昭昭站了起来，“你们怎么了？”

为首的络腮胡左右看看，压低嗓子问她，“就你自己在这？”

“……”唐昭昭反问，“你问这个干嘛？”

他们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络腮胡忽然大步跑过来，一把拉住唐昭昭的袖子把她往外拖，边拖边着急的安抚她，“你别怕妹妹，我不会害你，你过来亲眼看一看！”

唐昭昭急促的尖叫一声就被捂住了嘴，即便再挣扎体力也敌不过几个男人，就要被拉出营地时，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几个男人猛然一怔，身体瞬间紧绷。

“你们怎么了？”

洗好东西的眼镜男走回来，目光冷冷的落在几个人身上，男人立即松了手，一幅无事发生的模样，“没，我们跟她开玩笑的。”

重获自由，唐昭昭厌恶的擦着嘴巴，快步走到眼镜男身边，对方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伸出手横在她身前，形成庇护的姿势。

声音温润却又冰冷，“他们怎么你了？”

唐昭昭一脸后怕，“他们要拉我进树林。”

“别怕。”手里的果子掉了一地，眼镜男拍着她的肩膀，语气安抚，“你以后跟紧我，别落单。”

唐昭昭用力点头，没有看见对面几个人急的满头大汗欲言又止的模样。

另外两个人的帐篷也拉开了，跟先前的络腮胡挨在一起，一眼看去便知露营地已经划分为两个阵营。

作为营地里最后一个女性，唐昭昭能相信只有看起来温和博学的眼镜男，两人帐篷挨着，眼镜男也的确绅士又体贴，休息前会提前用酒精锅烧水，放凉后给唐昭昭用于清洁，唐昭昭也将采来的浆果洗干净后送到了他帐篷里。

对面几个人就不太好了，出了络腮胡还留有物资，另外两个男人几乎处于滴水未进的状态，恨不得风一吹就会倒下。

再次睡醒时，唐昭昭看见对面的络腮胡正幽幽看向她，身体藏在帐篷里，对她做了口型。

暗示唐昭昭私下说话。

这个人很奇怪。

唐昭昭第一反应，是去隔壁告诉了眼镜男，听她语无伦次的说完后，他极其体贴的将身上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温声安抚，“别怕，我去跟他谈谈。”

“别去！”联想到二人体型差异，唐昭昭担心眼镜男这斯文温柔的样子会被欺负，“别去了，他们人多，万一一起欺负你。”

“没事。”他拍拍她的手背，却察觉女孩猛地抽出手，身体也一瞬间僵硬。

镜片藏住了神色，他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唐昭昭低下头，掩去不自然。

最终眼镜男还是去了，隔着远远的距离，唐昭昭看见眼镜男每往前一步络腮胡就往后推一步，最后竟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明显对方看起来身体更强壮，但通过那些模糊的肢体动作，唐昭昭觉得络腮胡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遥遥看见他们说了什么，眼镜男转身回来，直到一路走到了唐昭昭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昭昭好奇，“你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眼镜男轻描淡写，“就是跟他说你是个女生，让他不要来骚扰你。”

“那他怎么说？”

“没说什么。”

唐昭昭哦了一声，对面的络腮胡竟然还呆坐在地上，一幅被吓傻的样子，忍不住问眼镜男，“那他怎么好像很怕你？”

“我也不知道。”他微微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也并不会对他动手啊。”

而且看起来也打不过他，唐昭昭赞同，这样一来就更不解了，明明络腮胡刚刚看起来很怕他的样子。

两个人互相道别，问了晚安。

男人回到帐篷，摘下眼镜，漆黑的眼眸缓慢变成空洞的银灰色。

他不会对他动手。

只不过会让他看见自己的命运，加速他的死亡而已。

他怎么会动手呢？他是最公平的审判者。

死亡，是那个人的归宿，他只是将必然的结果提前了，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