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温翎才发现女孩已经完全不清醒了，她双眼空洞失神，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呼吸也异常的急促。

山下的酒店里，一路追随下来的徐判还在纠结，忽听门被人从外面踢开，让他纠结的温翎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三两步将人带进房间。

“学妹怎么晕了？”

徐判发出惊呼，同时递上他提前打电话要的急救药和aed。

温翎没时间解释，喂昏迷不醒的女孩吞下药，用身体遮挡着，解开了她身前的扣子细细检查。

同时冷声，“你先出去。”

徐判依言出去。

两个小小的贴片贴在心房两侧，温翎手指在抖，打开了小小的除颤仪，在此之前，他已经给她做了很久的心脏复苏。

对于他们这些出身的孩子，急救意识是一早培训过的，他知道此时唐昭昭的大脑可能无法得到供血和供氧，也知道如果不能成功除颤，等她室颤消失的时候心脏也会跟着停止搏动。

血氧供给缺失会使她的脑细胞紧随其后大量死亡，那个时候，他将会失去她。

女孩凌乱的发丝下有几道指痕，不止是脸上，颈上也有。

“昭昭，昭昭醒醒。”

他的声音像沁了冰，冷得快将人冻僵。

另一边，方泽跟几个相识的朋友偶然遇见，喝得微醺时忽然接到了年轻老板的电话，这一次，对方让他联系琴岛最好的急救医院。

“我不能喝了。”

方泽站起来，几个朋友还想拦他，“难得见一次，大忙人，别走啊。”

“真的不行。”

这份工作待遇太好，他不能丢。

打开车门的时候，方泽还抱着侥幸心理，告诉自己偶尔酒驾应该不会那么倒霉。

这次他的确没有遇到交警，却在驶上环山路的途中撞到了猛然从树林里蹿出的黑影。

可时速一百三的他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肉体与车头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翻滚了两圈，倒在了路旁。

方泽的手指在抖，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更没有勇气摇下车窗，或者回头看一眼。

应该是只熊。他这样告诉自己。

可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堆物体上。

那是一个大约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因为猛烈的撞击散开，东西散了一地，其中有对撞断了的羽毛球拍。

“是灰熊……”

他又这样说，同时将油门一踩到底，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温翎……”

这一声微微上扬的声音止住了少年凌乱的喘息，他坐直身体，抬手扶住女孩的肩。

她竟然醒了？

温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醒了？”

虽然克制着放柔，那一瞬间还是吓到了她。

太过沙哑，像另一个人。

女孩睁了睁眼，困惑被眩晕替代，痛苦的蜷缩在一起。

“没事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她脸上那个指痕，温翎的怒意几乎要席卷琴岛。

她的清醒简直救了他的命。

温翎的双眼抑制不住的泛红，他珍重的环抱着她，修长的手指掌在她脑后，穿过发丝，温柔的摩挲。

“没事了，我在呢。”

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劫后余生的人是他。

被人抱在怀里的女孩缓慢的眯了下眼，空洞的眼眸有片刻失神。

接着，她说，“温翎同学，能带我去外面透透气吗？”

在唐昭昭的视角里，那段雨夜，她被吓晕，徐瑞莉发了疯，要离开这个地方。

从昏迷之后，掌控那具身体的便不再是她。

她以某种上帝视角看完了全过程。

不远处是陡峭的坡面，那里有唐昭昭在梦境中见过的山洞，她飘忽在半空，看到占领她身体的那个人，抱住温翎一起坠下山崖。

她是旁观者，碰不到，摸不着，无声的发出哭喊。

温翎护着她的身体，从始至终，腿骨扎破皮肉露出刺目的骨刺，他忍受剧痛背着昏迷的唐昭昭一点一点从山洞中爬出。

而这个时候，本应该在岗位上等待的方泽却在私人酒局上喝酒，甚至为了不被发现，连夜酒驾过去，想要到第一现场假装尽职尽责，却不慎在山路上撞死一个女孩。

那个人刚刚好就是徐瑞莉。

她仰头看着天，一点点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逝，身体变冷，竟然露出一丝释然。

那晚，同一家医院里，昏迷的林昭，疼到快要休克的温翎，和已经停止心跳的徐瑞莉同时被推进了医院，在不同的楼层接受治疗。

徐瑞丽当场死亡，亡魂久久不散，徘徊在医院里，无意间接触到了林昭。

她紧随在唐昭昭身旁，冷眼看着医生急救。

徐瑞莉的亡魂误以为唐昭昭也死了，飘忽着过去。

或许最初的徐瑞丽靠近她是为了报仇，可她是新生的亡魂，太过稚嫩，而林昭已经死去许久，她哀怨又强大，转瞬间便将那还处于茫然阶段的灵魂吞噬殆尽，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吞噬掉徐瑞莉的灵魂之后，林昭的魂魄发生微妙的改变。

而与此同时，温翎检查出了重大疾病。

……

温翎让唐昭昭看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

“之后我的腿就一直有残缺，是你在照顾我。”

唐昭昭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记忆中，这双手紧抱着温翎，带着他一同滚落山崖。

那一刻，林昭应该是想拉温翎一起死。

“后来……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不在了…… ”少年的声音微微低沉。

再恢复意识，他已经成了飘荡在世界的亡魂。

唐昭昭大概是知道的。

丁柔说，温翎在没过不久之后忽然出国了，唐昭昭动完手术身体虚弱，身边没人照顾，她的妈妈被金主的正宫逼着逃跑，她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恢复，一个人出院，一个人回到学校。

刚开始故作坚强，每天吐槽温翎是个负心汉，扔下她自己跑了，好像没心没肺一样。

后来的某一天，得知了温翎的死讯，表现的依旧平静。

可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自杀了。

很简短的几句话，概括了她短暂的生命。

之后，她的灵魂回到轮回处，记忆被清洗，林昭的灵魂留在这个世界，接下来的事情不得而知。

唐昭昭看向林昭。

她藏匿在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上却有许多温翎的气息。

她抢走了温翎的大半灵魂，包括记忆。

一时间，恨意与疼痛并起，唐昭昭一步步朝她走去，伸出手，“把温翎的灵魂还给我。”

可她没能看见，自己身后的少年周身蔓延起黑雾。

林昭颤抖着，伸出手。

青灰泛白的指尖凝聚着一小团光电，那里面还有一部分属于徐瑞莉。

徐瑞莉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但之前也是校园暴力的一员，无论真心与否，她伤害过林昭。

林昭吞噬了徐瑞莉的亡魂，徐瑞莉本以为是抱团取暖，没想到被蚕食的干干净净。

可唐昭昭仍旧不解，“你为什么要害温翎？”

当初抱着温翎坠崖，她摆明了想同归于尽。

林昭掀起眼皮，空洞的双眼满是扭曲。

“为什么你会过的比我好？”在唐昭昭回答之前，她就已经嘶哑着给出答案，“因为你有喜欢你的人，因为你男朋友刚好是温翎！”

青灰色的身体几乎要爬出浴缸，她再次抓住了唐昭昭，死死的掐住她的掌心。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我谁都没有！”

林昭是受害者，这个世界对她不好，她受过许多伤，想要拉世界陪葬。

她妒恨占用她身体后过的美满的唐昭昭。

唐昭昭哑然无声，忽然察觉掌心有异样，想要低头去看，却看到林昭颤抖的眼神。

某些画面随着灵魂的交集陷入脑海，唐昭昭死后的世界里，原主的灵魂徘徊在尸体旁边，而她的灵魂被回收，随后赶来的温翎亡魂发现了林昭，面容与生前的她一模一样，却满是陌生的气息。

这不是他的昭昭。

整个世界只剩冰冷陌生的味道，温翎在茫然绝望中，只能依稀从林昭的身上嗅到她曾经存在的痕迹。

林昭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便利用这些若有似无的气息，引导着温翎替她复仇，告诉他，“你爱的人就在我体内，如果想得到她，就帮我。”

他的灵魂蕴含了神秘未知的力量，林昭无法吞噬，就引诱他拱手奉上。

最初被拉入黑暗世界的，只有明太附中，林昭要报复的是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

为此，她无数次的索取温翎的灵魂，而为了交换的到一丝属于唐昭昭的气息，温翎心甘情愿将自己撕裂。

最后千疮百孔，得到的也仅仅只是手里那小小的一团，几乎随时会消散的熟悉味道。

这也是为什么明太附中被设为禁区的原因，混乱初期，人们还以为一切是可控的，产生异变的只有明太，那附近的区域便被封锁了起来。

可唐昭昭又有了新的困惑，“如果只是想让那些人受到惩罚，那你不是已经做到了？为什么要拉整个世界下地狱呢？”

甚至，现在有了再也不会天亮的迹象。

林昭一抖，想要说什么。

“够了。”

温翎走上前，一把拉回唐昭昭，“我们走吧。”

林昭在他靠近的时候就猛地向浴室缩去，几乎要将身体溺在水里。

唐昭昭问他，“你都想起来吗？”

温翎点头，“想起来了。”

“那剩下的事…… ”

“先回去。”他打断，温柔的握住她的手，“等回去我慢慢告诉你。

虽然还有疑点，但在收回那些纷飞的灵魂碎片之后，温翎就把她带走。

唐昭昭路过卧室，依稀感觉熟悉，好像在最初那个坠楼的梦境中见过。。

“我好像来过这里。”

梦境果然是跟人的过往有关，唐昭昭微微俯下身，果然在床的边缘看到泛黄的纸符。

温翎在她身后，看着她抬手碰了碰纸符的边缘，几秒后，哗啦啦的扑簌声响起，密密麻麻的黄色纸符从床板上掉下。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纸符？难道是为了镇压这里的女鬼？”

唐昭昭想起第一次梦境中，给他们指路的道士，说要找的纸符镇压女鬼。

只不过当时她以为梦境与她无关，没有在意。

“是林柔请的。”

身后传来温翎的声音。

林柔？唐昭昭思索一会儿才想起是林昭的母亲，由于整日酗酒，她见到林柔的次数寥寥可数。

温翎嘴角带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他屈膝俯身，指尖在碰触到黄色纸符的瞬间迸发出细微的火花，霎时间，蹿上青色火苗的纸符变成了灰烬。

“你是鬼，应该不能碰这些。”唐昭昭拉着温翎离得远一些，低头检查他的手指，“有没有被伤到？”

温翎摇头，“没有，我们回去吧。”

他揽着唐昭昭的肩往外走，眼神却若有似无地飘向某处，幽深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