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陈秀芝果然说到做到点了名，今天除早自习外有三节英语课，没来的人注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除了早上两节在后面站着上课以外，下午还要去办公室单独听写单词。对某些人来说站两节课没什么，但在各位老师的注目下写不出单词就很尴尬。

比如韩烟真，他本来就坐最后一排，罚站他也就只是从原位站起来而已。但是一进办公室看到老钱，就怂了。

这是下午第一节课英语刚上完的课间十分钟，也是今天最后一节英语课，陈秀芝都不忘把他们拉到办公室来侮辱一番。

听写范围是整本书，几人一听就炸了，纷纷表示范围太宽。陈秀芝冷着脸把桌一拍，说这学期都到头了，当然是要听写整本书！韩烟真喃喃自语，合理是很合理，但是不合人情。鲁舟遥念念有词，好羡慕住家里的人可以不用上早自习啊。

曹崖差点当场笑出声来，被昌羿用肘子一捅，才在陈秀芝严肃的注视下收起了厚脸皮的笑。

“还有脸笑，全部靠墙写，不准看其他人的，开始听写！foolish——”

韩烟真认真写下fulish，曹崖写foolix，裴重苍淡定写下foolish。

“sorrow。”

有人开始疑惑，烧肉，sorry读错了？鲁舟遥自信地写下sorry。

“adventure。”

听写难度呈指数升级，几人面面相觑，陈秀芝刚读的是啥？韩烟真举起手要求再读一遍，一本被卷起来的英语书立刻落到他背上，他不觉得痛，强烈反驳:“考试听力都还给听两遍呢！”www.youxs.org www.youxs.org

“对啊对啊，而且陈老师你确定这个词是书上的吗，你不会拿大学四级的词汇考我们吧？”曹崖还跟旁边的人小声补充，这词肯定超纲了！

一办公室的老师都要被逗笑了，陈秀芝怒气更盛，“你还晓得大学四级？还超纲，我看你是欠挨！”

曹崖被打的嗷嗷叫，虽然做戏成分较大。

磕磕绊绊终于听写完五十个单词，在老师的监督下，基本没人空词，哪怕是乱写也得写一个。等听写完，课间也结束了，陈秀芝这才放人，几人和李泽一起出了办公室到教室上化学课。

钱双暂停做教案，过来看陈秀芝给他们的听写打分。

“你们班韩烟真，白长那么高个，别人的智力到头顶，他的智力也就到胸口吧！你看看，五十个单词也就对了十个，正好十个。”陈秀芝刚批完一张，又拿起曹崖的，一边打勾叉一边说，“还有这个曹崖，上课老是跟同桌说小话，我就净看他和孔不违咯咯笑了。你看看，一半都没对，字还写这么丑。”

钱双假装推眼镜，实则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再看这个裴重苍——”

陈秀芝的话戛然而止。

她用红笔挨个划了起来，钱双也严肃地皱起了眉，两人一站一坐互视一眼，都在想:这群差生即便互相抄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何况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陈秀芝还是随机出的词——裴重苍的所有单词都听写正确。

李泽一进教室就坐下了，把书和双层玻璃茶杯往桌上一摆，说:“有问题的就上来问。”

从上周开始化学结课，并且没有新的卷子要做，李泽每次来上课就是这样。自己往那儿一坐，除了保持安静以外没有任何要求，有问题的就上来问，没人问他就审阅五班卷子，坐到下课就走人。

黎桦还在研究上节英语课讲的卷子。阅读理解那几篇文章里不认识的单词，他能查出来每一个是什么意思，但是连起来怎么就读不通呢？

裴重苍坐下，拿出化学练习册看了起来。黎桦问他们被陈秀芝带去办公室干啥了，是不是臭骂了他们一顿。

“没有，就听写了一点单词。”

“这么简单，我以为要整你们——咳咳，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听写，那么尴尬？那你对了几个？”黎桦并没有一点替他尴尬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情绪。

“不知道。”

“老钱也没骂你们吗？”

“听写完就到上课时间了。”

黎桦点头，“不过我估计晚上他也会说，晚自习第二节物理，他肯定憋不住的。”

话咋这么多，作业都堵不上你的嘴。裴重苍拿练习册挡在两人之间，说:“行了，做你的翻译吧，就那么两页还要看两节课。”

收到了来自倒数第二的嘲讽，进击的倒数第一立刻将注意力转回卷子上。

老钱果然不是个憋得住话的人，晚自习果然找了裴重苍出去谈话。

孔不违立刻扭头问曹崖，为啥只找裴重苍，难道全错了吗？

“不会啊。”曹崖听写完回来就把英语书翻了一遍，勉强找到了几个单词，确认自己有对的就放心了。根据他的记忆，裴重苍就在他旁边，至少foolish他是写对了的啊。

“啊我想起来了，该不会是要劝退他吧，往年不是就有学校为了升学率劝退的学生吗？”曹崖说完自己都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要劝退也是先劝退黎桦啊，他俩不是还差着一名。”

“操，说不定等下就找你出去。”虽然隔着老远，但另一边的吴帅也心有灵犀地作出了劝退的合理分析。

“劝退而已嘛，只要你不同意就行了呗。”昌羿说。

黎桦无所谓地笑着，“那可不一定哦，有些高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使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是很正常的。退一万步讲，你不同意有什么用，只要我和你的家长串通一气就能操作。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包括各种家长。”

昌羿果然被阴谋论惊到。

勾起了别人的紧张情绪之后，黎桦忽然又说，“不过咱们学校还好，烂归烂，只要不换校长，大家都烂习惯了。”

然而外面谈论的并不是劝退的事。

时隔一年的长谈再次找到了裴重苍，他隐约知道大概是什么事。他只是在想，亲自来质问自己有没有作弊，不像老钱的风格。

“你们下午的英语听写我看了，你全对，应该不会是蒙的吧。”

老钱果然不是质疑他作弊，他以为自己是蒙的。蒙对五十个遍布全书各处的单词，这合理吗？

老钱当然没傻到觉得这合理，他又说:“我看你平常也挺常看书的，那平常考试都是故意不考好的吗？”

哦，原来他以为自己是隐藏的学霸。这更离谱。

他还真不是，他确实大部分都不会做，而有些会做的懒得填答案而已。至于英语听写全对，只是因为他记忆力好，最近看课本翻到了英语书最后几页的单词。陈秀芝只是考他们听音写词而已，学过音标的就知道这也没什么难的，非常基础。

“只是恰巧而已。”裴重苍说。

“黎桦最近学习得很卖力，很多科目老师都说他在课上做题很认真，所以你们俩是约好一起学习吗？我看这效果还挺不错的。虽然你们成绩都不是很好，没有起到一帮一的作用，但起码你们共同进步，有了好好学习的意识，这就很好。”

谁跟他约好一起学习了？

“你们寝室学习好的也不少，既然决定好好学习，那就多向他们请教请教经验。人家学习好是有方法的，你们刚起步，一通乱学可能效果没那么好。高中只剩一年了，想要在高考考好，刷题固然重要，找对方法也很重要。在给别人讲题的过程中也能增强讲题人的记忆，捋清出题思路，我相信他们也是很愿意帮助你们的。”

我什么时候决定要好好学习了？

“拿出前段时间和五班打球赛的积极劲来，我相信你们是可以一鸣惊人的，毕竟打球打得好的孩子不可能笨。你看你们周老师，人家不就是高分考进的师范学院，当初他那个高考分数都可以上外省重本了的。”

跟体育老师又有什么关系。

“你平常物理作业还是完成的不错的，虽然成绩不高。但这么一想，你有可能每次考试都没有认真答题。”

又绕回来了。

“我没有......”

裴重苍不知如何反驳，再说自己就被迫实锤成表面学渣暗地智商爆表的控分大佬了，他不是啊！他是真不会！就算他把会的那几个题写上去也完全不影响他垫底的成绩，还不一定都对，所以才不写的。

“那你是什么？”

前期一顿输出的钱双用最后一个问题又把他问住了，裴重苍好一阵没说话。钱双也不催，就那么看着他，等他回答。

裴重苍最终无力地叹了口气，说:“我什么都不是。”

他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总之不是什么控分大佬，也不是决定要好好学习的学渣。他想是他自己，可是花了很多时间都没想明白，他自己又是谁。大家口口声声要做自己，可是“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谁知道？

钱双没有逼他，让他回去了。

他一个人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心里装下了那句话——我什么都不是。

令人头疼的工作和学生很多，他一直没太关注裴重苍和黎桦这样的群体:在自己喜好范围内做分内事，做得好不好随心意；为了钱财声名地位做别人的跟班，不觉得这样会抹杀自我。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

或许是因为没有相似经历，钱双并不知道黎桦和裴重苍这样的人，看似做的是别人的跟班，其实相当自我。

比如刚才趁班主任不在的时候，黎桦就严词拒绝了喻净代考的要求。

“我辛辛苦苦复习这么久，就是为了期末考个好成绩，好叫裴重苍看看倒数第一换人了。”黎桦这么说的时候，喻净都无语了，于是在群里另外随便叫了个人为自己代考。

年轻的班主任吹了会儿夜风，像喝了假酒似的壮起胆子拿起手机回了条消息，然后关机长舒一口气。他是什么人不知道，但他不想再做个“听话”的人。

他挺羡慕裴重苍。

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了，他居然也有一点想做那种看起来酷酷的学生，只不过肯定是不会去做别人的跟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