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课我没法教了。”

李泽坐在对面，虽然语气冷静，但从涨红的脸能看出不久前吹胡子瞪眼的痕迹。顾伟扫了眼课表，李泽下午四节满课，于是问他说的是哪个班。

“还能是哪个班，当然是十六班！”李泽的声音大了起来，“全班没有一个人听课，作业敷衍，态度散漫，竟然还当众理直气壮说自己就是不学习！你自己说，这样的班还有啥教下去的意义！”

又是十六班，顾伟之前才接到微机老师的投诉，现在又是化学老师，他皱着眉问:“又是裴重苍？”

“不是，是那个叫喻净的。”

顾伟愣了下。

“哎，怎么就你一个啊？”乔浔挽着徐意欢的手问道。

“净净的好哥哥回来了，得回去陪吃饭呢。”潘政揶揄道。

三人一起朝市中心走去，乔浔笑道:“他们哥俩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久别重逢好得跟连体一样，但是只要见面超过二十四小时就嫌弃得像有什么大仇。”

“我还以为他被他爸抓回去教训了。”徐意欢说。见潘政满脸疑惑，便解释道，“他不是在课堂上跟化学老师公然叫板了吗，你们学校论坛都传遍了。”

“你居然这么关心我学校。”潘政无视女友的白眼，说，“也不算叫板吧，就是平等友好地交流了两句而已，应该犯不着他爸亲自来抓他回去。”

“是吗？你们那化学老师是火箭班班主任，本来就看你们不顺眼，这下颜面扫地，不得在年级主任面前参你们一本。”

乔浔附和道:“就算不退学，肯定也会抓去道歉的吧。”

潘政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的，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他上幼儿园还打老师呢，小学就逃学，上初中还发动班上学生罢课，也没怎么着啊。”

“可是你不是说幼儿园那个被打的老师，他本来就有私□□罚学生的举动吗，被喻净打了之后告状，反而把他自己的事情揪了出来，最后被开除了。小学逃学那会儿被红领巾大队长当典型写了演讲稿，周一升旗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念出来了，多社死啊。”以上都是从潘政嘴里听来的，乔浔初中以前和他们不在一个学校，“初中罢课不是喻净他爸拿钱解决的吗，可十三中不是私立学校，之前小打小闹都走关系逃掉了，这次闹这么凶应该不行吧。”

“那......可能真会被抓去道歉吧。”潘政倒也不坚持，反而兴致勃□□来，“要是叫他写检查周一当全校面念就有意思了！”

徐意欢无言地摇摇头，写检查可以，反正不一定出自自己之手，但是念的话他肯定不会照着念，说不定逆反心理一上来，把稿子一撕，带头闯校门也说不定。她相信他干得出来。

“我哥回来了吗？”喻净问一旁的阿姨。阿姨点点头，指了指楼上，说他们父子俩在二楼书房里。

喻净上了楼，本想先回自己卧室，等他们谈完再说，但一股神秘的力量指引着他鬼使神差地去了书房方向。

门开着，喻畅油滑世故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你以为你是哪号人物，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一旦下错就会被废弃，你丢得起这人吗？”

喻净一时竟分不清他说的是丢面子还是被丢弃，就听喻卿说道:“老师告诉我‘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同心，以治天下’，我虽然有能力有限的自知之明，但也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事。”

“盛怿自诩天才，刚愎自用，妻子儿女都不在他眼里，何况你们。”

喻卿不愿意背后议论人师，便没有说话，喻畅就又说道:“你说你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事，是公司的事不够多吗？把咱们公司做大做强，不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了？”

“爸，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生在喻家，不事先为家考虑，反而处处维护外人，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这么做也是为喻家好，爸你选的道路太险，看着一帆风顺，但稍有不慎就会急转直下。有他们的庇护，至少在那时有人能为我们兜底。”

“是庇护还是引火烧身的信子，你看得清吗？”

“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就永远是庇护所。”

“我还没老到需要你来给我建养老院！”

“爸——”

“行了闭嘴！我不想再听你那些陈词滥调，老子从上学就最烦语文课。”喻畅用桌上的笔筒敲击了几下桌面，大声道，“听够了没，听够了进来，老子也有话要对你讲！”

喻净对于自己被发现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并不真心想偷听，他一边听一边打游戏，嘀嗒噗哔的声音虽然小，但也足够让他们听见了。他揣好手机走进书房，一副冷漠高傲模样说道:“说吧。”

“老子上学不喜欢语文课，你哥上学不喜欢物理课，现在轮到你了，咋，不喜欢化学课？”

喻净不置可否，可以说没有一门课是他喜欢的。

喻畅冷哼一声，说:“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在课上骂老师，还逃课。你可以啊，上次逃课是啥时候，高一？还记得那次逃课我跟你说了啥吗。”

喻净不接，反驳道:“是他喊我走的，不算我逃课。”

喻畅点点头，说:“你们年级主任也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不怕体罚，还喊他们有本事就开除你。咋样，是真不想读了？你以为我会把钱和股份给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垃圾吗！”

喻净也冷哼一声，说:“不稀罕。”

“不稀罕？那你上学的钱，吃喝拉撒的钱，花的不是我的？”

喻净十分高傲地辩驳:“我花的是我哥的。”

喻卿瞥他一眼，这是该把他拉下水的时候吗？我才刚挨了一顿骂，现在又要挨一顿，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他轻咳了声，赶在喻畅冒火之前表明立场:“我的钱就是爸的钱！我也没给弟弟多少钱，就是一些平时零花，绝对没有超过这个数。”他比出一个巴掌。

喻畅立刻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相对便宜的钢笔来砸到两人脚下，骂道:“一个月五千还少了吗！你哥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你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吗，我看你喻净是苦吃少了，下个月就给我滚去打工，学也不要上了，反正你也不想上，你就去给我好好体会一哈挣钱的辛苦！”

喻净依旧一副蛮横的样子，说:“打工就打工，说得好像离了你我就要饿死一样。只要肯出力气，人在哪里都能活。”说完他趾高气昂地走出了书房。

“我呸！就你那副样子，到哪儿都没人要你干活！”喻畅骂得很大声，就是要他听见。喻卿捡起地上的笔放回桌上，喻畅一把子把钢笔扔回笔筒里，表情不屑地说了句“长这么大总算说出一句人话”。

“啊？”

“他刚刚不是说了吗，只要肯出力气，人在哪里都能活。”

“哦。”

喻畅一改刚才骂人时的吃人神色，半是赞赏半是唾弃地说:“道理是对的，但你看他那个态度，哪里能要这么个大少爷干活？他能给我挣回来一顿饭的钱我都佩服他！”

喻卿绷住了表情，出去之后才忍不住露出笑意。

其实弟弟和老爸很像，脾气暴，爱甩脸子爱骂人，但实际上严肃不过几分钟就会破功。每次看他俩吵架，就他们两个当事人吵得认真，在他看来根本没动真格，两人思维太跳跃了，回回都跟闹着玩似的。

喻卿敲了敲门就进去了，喻净很不满意地瞪着他，说他都没等自己说进就进来了。喻卿哄小孩似的退了出去重新敲门，等了一会儿等到进字才又进去。进去就说:“哎呀，净净长大了，现在都有哥哥见不得的小秘密了。”

“你又放什么屁？”

“哎怎么能这么跟哥哥说话呢。”喻卿在沙发上坐下，“没秘密还不让我进？”

喻净斜他一眼，“那现在我对面坐着的是狗？”

喻卿也不生气，说:“你现在去找爸道歉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道歉？”

“道个歉，就不用出去打工，学校的事他也替你摆平。”

“用不着，这工我打定了，反正不上学，也不用他替我摆平了。”

喻卿也不坚持，觉得这样也挺有趣，于是问他准备去打什么工，真去工地搬砖吗？还是天桥贴膜？未成年人现在人家恐怕不敢用。

“上街随便看看哪里招人就去哪儿干呗。”喻净虽然早就存了自己养活自己的心思，觉得以后考不上大学也没事，但确实没想过具体要做什么，他觉得世界之大，没有什么他不能做的。

“行。”喻卿点点头站起来，“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发工资记得请我吃饭哦。”

喻净一屁股坐起来，“那你得请我吃顿饭先！”

“人都在家里了，还出去吃？”喻卿回头。

“我不跟蛮不讲理的老头子吃饭，你带我出去吃。”喻净说着就去穿鞋。

我带你出去吃？回头爸打的是我又不是你。喻卿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