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伍福略施手段，狠狠地羞辱了富家公子申公平安。申公平安走时虽无言语，但目光怨毒，肖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寻摸着找个机会弄死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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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挤出人群，伍福兴致全无，拉着肖佐四处觅食，奈何修士讲究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诺大个市集上酒店、茶楼一个也无，气得小娘脸蛋皱成个包子。

正逛荡间，肖佐忽听身后有人呼唤：“肖哥儿~肖哥儿！”

肖佐自打离了翠云山，便再也没有人如此于他，乍一听得，忆起罗刹女来，不由得站住脚步，转头看去，一个蓝衫老头从人群中，挤到近前：“肖哥儿！教老朽好找！”

这老头一头银发，纤毫不乱，颌下无须，眉弓高隆，虽不开口，眼里尽是爽朗笑意，令人一见大生好感。肖佐被他一声“肖哥儿”挑起心思，对他印象颇佳，拱手见礼：

“老丈请了，不知老丈如何识得肖某？”老头一乐，抚掌而笑：

“老朽苻默，忝为古阀总执事，日里尽闻肖将军行事狂放、目无余子，今日一见，方知人言可畏，不得尽信！”

这貌不惊人的老头，竟然是古阀的总执事，肖佐不由肃然，他在生前就有耳闻，古阀内门，惟一一个外姓，便是这个苻默，人称苻大总管，相较如今各世家门派，执事的泛滥成灾，总执事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原来是苻大总管当面，肖佐失礼、失礼了。”肖佐也不是不知好歹，苻老头对他客气，他当然投桃报李，还是伍福看他们两个客套个没完，焦躁起来，扯着肖佐要走，老头恍然一笑：

“我古阀在这集上，也有几处铺面。”说着手搭凉蓬，望了望日头，“这时候想来那些小子正偷着煮酒，我再差人往山下溪中捕上几尾肥鱼，不知百福郡主，可赏脸否？”

投其所好，不过如此，伍福听得眼中都放出光来，肖佐与苻默相顾大笑。老头当先带路，一行三个来在一处三层小楼，这楼虽小，但飞檐跳角、琉璃明瓦、朱红大柱，古朴庄重。

老头将肖佐与伍福让进门来，迈步直上三楼，三楼是个单独的雅间，一张紫檀圆桌摆在当间。肖佐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的相貌，虽未大做调整，但苻默能一眼认出，明显不是偶然。既是刻意结交，言语行动上又颇为客气，肖佐也就顺水推舟，随他走上一遭。

三人分宾主坐定，自有下人摆上酒食，苻默站起身来，给肖佐与伍福斟酒：“老朽这酒，虽比不得郡主的冷骨香，却也是辛苦觅得，尚能入口，郡主莫要嫌弃。”他言语恭敬，却还是能听出对那冷骨香与龙虎大运丸的惋惜。伍福随手举杯应付一下，就将注意力集中到盘中的醋鱼上来。倒是肖佐与苻默推杯换盏，说了一堆相互恭维的客套话。

一壶老酒下肚，肖佐与苻默也自熟络，相互套出不少话来，没想到古阀上代阀主殒于崩天教主之手，阀中却与当年丹云鬼酋招摇侯有所勾连：肖佐的情报就是马老头蜜月旅行之时透露与他们的。

闲话叙尽，肖佐本以为转入正题，却不料老头话锋一转：“不知肖哥儿年岁几何？”

“做人十八，做鬼四载，可算二十有二。”

老头眉开眼笑：“可婚配否？”

肖佐正喝得口滑，也不细想许多，张口便答：“没呢！”言罢方觉不对，介老头想干吗？连伍福也停下手中筷箸，盯着苻老头，小脸蛋上满是戒备。

果然老头表情一正，神色庄重道：“我族长元化有一爱女，年方二八，姿容靓丽、心思纯良、冰雪聪明，愿许与将军，以结两家秦晋之好……”

肖佐镇定地划拉一块醋鱼：“你们族长几个女儿？”

“只得一位掌上明珠，三小姐自幼聪明伶俐，乖巧可人，深得族内上下喜爱……”

“等……等等，”肖佐差点没被鱼肉呛死：“你们这三小姐，莫非名唤古荧荧？”

“正是荧小姐！原来肖哥儿早已认识，这忒好咧~”老头一蹦三尺，激动得家乡话都脱口而出。

好个球！肖佐心中连爆粗口，想起古荧荧那深沉心思、狠辣手段，面上冷汗涔涔。倒是伍福似松一口气，嬉皮笑脸地扯住肖佐：“很好呀~！”肖佐拿眼瞪她，小娘琼鼻一皱，转头又同桌上菜肴大战起来。

肖佐擦擦额角，举杯相谢：“肖佐出生微末，更兼与沈阀纠葛甚深，实在攀不起古小姐……”

话还没完，那老头接茬打断：“肖哥儿此言大谬，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何况肖哥儿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执掌鬼宗兵马，令行禁止；更兼修为精深，黄芝镇上，与大少爷无暇平分秋色；独斗沈阀四獠，大获全胜，放眼天下，何人可如肖将军！”

马望山！不就弄死你个女儿么？竟然把某家那点底儿悉数抖搂出去！？肖佐恨得后槽牙咯吱作响，心里把招摇侯一家四口戳死一万遍啊一万遍。

“苻~老哥！”肖佐见老头还要保媒，忙一抬声调，作醉眼惺忪状，隔着圆桌去拍他肩膀，口称兄弟——先把辈儿拿住了再说。

果然，老头被他一声老哥叫得一愣，不知如何接口，肖佐趁胜追击，继续作大醉模样：“苻~默！某家知你今日设宴，定有所图，若是他人，敢如此算计于某……早砸他个脸上开花！但某与老哥……一见如故！知你定有苦衷，你也休要整这弯弯绕绕，只管道来，兄弟虽是年少，却也有把子气力，只要老哥开口，兄弟我有多大劲使多大劲！”

他这话似真似假，苻老头听了沉思不语，半晌嘿然摇头，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尽，自嘲笑道：“肖将军果然豪爽不羁，老朽倒是落了下乘。也罢！肖兄弟说得不错，老朽今日正是有事相求。”

听了这话，肖佐与伍福相视而笑，眼里清明，哪里还有刚才酒醉模样？

苻默整顿言语：“老朽先确定一事：这阴阳通道，是否已经关闭？”

肖佐知是近来活尸大增，已引起阳世关注，只是不知马望山透了多少信息，教古阀知晓，当下只能打个马虎，交待过去。

苻默也不觉有异，只道自己猜测正确，又问肖佐：“依肖哥儿来看，我古家较他沈家若何？”肖佐立马觉查，他言语中已不称阀，而用上家字。

肖佐虽是在沈阀长大，但那种身份能接触多少事情？至于古阀，更是无甚了解，只是眼前这当儿，哪能露怯，一本正经道：“沈古两家，并立已久，互成犄角，想来不分伯仲。”

苻默深吸一口气：“肖将军还是顾及老朽这张脸哪，只是我这心里，清楚得紧，自汉池公去后，古家元气大伤，近几十年来，被沈阀处处紧逼，早已不复当年……”古汉池正是上代阀主古大路本名，老头提起旧主，竟还挤出几滴老泪来，肖佐知他定有后话，也不打断，果然老头借着举杯，暗暗拭了眼角，收拾心情道：“不知肖将军对‘气运’二字，作何理解？”

气运两字，肖佐听得多了，却从未仔细琢磨过，老老实实摇头。

这老头许是气闷，喝起酒来也不要人劝，自斟自饮，酒到杯干，已显出醉态，就看他右手肘在桌上一支，食指一弹，直指天花板：“都说修行乃是逆天，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气运……就是老天爷……这大老板的赏识，发下的薪水，就是……功德！我虽不知地府为何关闭阴阳通道，但阳世魂魄无所归依却是事实……”

话说到此，看来马望山并未将鬼宗与地府关系告诉古阀，肖佐已有几分明悟：“那老哥是打算……”

老头眼皮一跳，双眼精光闪烁：“对！聪明！招摇侯言说，鬼宗山上，有井通黄泉，这接引魂魄之事，你我两家承包下来，共谋这诺大功德！”

还承包……整得跟个包工头似的。可惜古阀不知鬼巫旧怨，正是因为此事鬼族无一分功德可取，钟王才撤了勾魂接引，既不是双赢，谈甚合作？肖佐心中清楚，言语上却不表露，只拖延道：“此事牵连甚广，肖某须得与山中众位哥哥商议，恕难立时应允。”

苻墨也知关系深重，本是指望古荧荧嫁入鬼宗，两家变一家，可惜此路不通，看来得另找门路，他尤不死心，拉着肖佐套交情：“肖哥儿可是欲上沈阀？”

其时吃喝正好，肖佐起身收拾：“老哥也知肖某与沈阀有段孽缘，此番正为了结而来。”

苻默唤来下人，摆上香茗：“你倒好胆气，可知你杀了他派出使者，令其大失脸面，恐怕要对你不利。”

肖佐用滚水漱了口舌，闻言笑道：“左右做上一场，打不过，还是跑得了的。”

老头失笑，伸手递来金牌一块：“此乃我古阀客卿令，肖哥儿带在身上，或能让他们顾忌一二。”

肖佐也不矫情，接来揣在怀中，牵了伍福，转身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