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宛嘉牵着汤宛苓和汤宛晴睡了一天一夜。

在梦中，黑衣人与白衣人厮杀在一起，到处都是惨叫声，入眼皆是猩红。

她看到了许多死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都是大廷的金云卫。

金云卫乃是皇家侍卫，虽不比军队，却也是京城的守护神。

不过片刻，就死了那样多人。

她还看到了一支支锋利的弩箭，乘着风，竟然飞得那样迅速，她不过眨眼，那弩箭便戳进了人的身体里。

好可怕……

恍然间，她竟好似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候的她还小呢，半夜嘴馋跑进了厨房，看见陪她成长的亲密之人正对着明日的早食摆弄着什么。

她年纪小，定力不佳，看得久了，忍不住动动身子骨，不小心碰到了门沿，那人无疑是十分警觉的，回头便瞧见了她。

“六小姐？”

她听到那人这样呼喊她。

她很害怕，祖母严厉，若是知晓了她大半夜来偷吃东西，一定会打她掌心的！

于是，她便睁圆了眼睛，努力装出恍惚的神情。

她离开了厨房，走到了花园中，任凭那人跟在她后头，一直呼喊她。

她没有理会。

可她年纪小，没耐心，没装多久便装不下去了，于是佯装被石头绊倒，跌在地上。

还没等那人来扶她，她就迅速地爬了起来，还夸张地朝四周去，自顾自道:“我怎么又到这儿了？定是梦游了……”

她知晓那人不放心她，一定会跟着她，一路上便都嘟嘟囔囔，假装责怪自己所“患”的梦游症。

她回到房中睡下，那人也跟了进来，在她床前坐着。

那时候她还什么都不懂呢，便乐呵着自夸演技，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仍是黑的，肚子仍是饿着，只是那人已经走了。

她便又蹑手蹑脚地跑去了厨房。

在她家，早食从来都是提前准备的，只需早晨再热热，便能吃的。

而她肚子饿着，又怎会去管食物冷热？何况睡前见到那人摆弄，早就好奇得紧了。

于是她便找到了那碗被那人摆弄过的早食，想要尝尝。

还未入口呢，脚边竟钻出来只毛茸茸的灰兔。

那可是当时的她的爱宠，只是在当时，灰兔已然不见了好几日，却是在这时候碰上了。

她感受着毛绒在脚边蹭，不知怎的，心下一动。

“你也饿了吧，吃点。”

那是碗面，便是少了几条，那也无人会发现。

灰兔吃了面，不过瞬息，倒地而亡。

黑色的血液从动物的耳、鼻、口缓缓淌出，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把面放了回去，逃也似的跑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她被魂不守舍地拉了起来，到饭桌上才发现——那碗面是为她和兄长准备的。

灰兔的死相难看至极，竟又重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当时便被吓得不行，说什么也不吃那碗面，也不让兄长去吃，最后将那面整碗打翻了。

汤宛嘉看啊看，画面定格在那破碎的碗片之上。

……

“宛嘉，宛嘉……”

“宛嘉，你怎么流泪了？”

“宛嘉，快醒醒……”

“哎呀！发热了！”

汤宛嘉迷迷瞪瞪的，眼皮黏在一起，似乎正被大火从内向外地烧着，火势在内一路蔓延至脑中，叫她好不难受。

旁边不断有人在说话，她能听见牛老夫人的声音，能听见窦氏的声音，也能听见汤宛苓和汤宛晴的声音。

似乎还有哭声。

咦？这好像是苏纾的哭声。

认识苏纾这么久，她很少见苏纾哭的，这下定要好好嘲笑她一番……

于是在众人围观之下，昏迷几日的汤宛嘉总算醒了。

“华太医，你快瞧瞧我这孙女……”牛老夫人脸上难得冒出些急色来。

太医？汤宛嘉觉得很奇怪。

她家门第算不得很高，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哪里会有太医啊。

可下一秒，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穿着低调奢华的官府出现在她眼中，她不由得被震惊到了。

这气度，似乎真的是太医……

华太医为汤宛嘉把了脉，微微叹了口气。

他拉着一众人往外走了些，叽叽咕咕地说了什么。

汤宛嘉的听力其实很好，她全都听见了。

她听到华太医同牛老夫人说:“这孩子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那惊吓她的事情，便自我封闭起来了，这才睡了那么久没醒。身体的问题，也是因为精神这儿的……”

“这一烧烧得厉害，神智这块儿，恐怕没办法在短时间恢复，需要静心调养，一月？两月？三月？半年或是一年？这都是不等的，全看她自己……”

汤宛嘉越听越乐。

太医说她生病了，可她还能清楚地听到太医说的话呢！甚至也能这样清楚地思考事情！

她才没生病呢！

可是……

眼皮好痛，眼睛好痛，脑袋好痛，浑身都好痛，这应该，就是生病了吧……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病？

哦，太医说了，她受了惊吓。

开玩笑，她可是汤府小霸王，有什么能吓到她！

不对啊……她好像，曾经掉进过青知河里……

然后，她在河上飘了好久好久。

河水的味道太恶心了，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那样漂亮的青知河，竟然又脏又臭，有好多沙子跑进了她的嘴里，她差点就吐不出来了。

然后，然后她被好心人救起了。她记得那是两个好看的妇人，她们和她们的夫君人很好。

再然后，有人来接她，说要带她回京。

回京，回京……

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