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色的蛋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碎裂的响声。

“我的蛋……”

绫小路琉璃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好像被冻僵了，她睁大眼睛，几乎能看见裂纹在蛋壳上一寸寸蔓延，连带着她的心绪也布满动摇不安的裂痕。

“咔嚓”一声脆响，那颗黑白色的蛋在众目睽睽之下裂成了两半，破碎的蛋壳中一团黑白纠缠的光芒飞出，渐渐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甜心身影。

她有着洋娃娃一样的麦金色卷发和碧蓝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身上尖锐撕裂的伤痕，像缠绕着破碎的猩红色缎带；一对半黑半白的翅膀与双臂一同瑟缩着抱紧蜷缩的自己，羽毛凌乱不堪，黑白层叠的木耳裙也染上了混沌不清的色彩。

“缪斯、缪斯……”甜心低着头，似乎在小声地啜泣着，绫小路琉璃想要试着靠近她，她却忽然仰起头，发出了恐怖而凄厉的尖啸。

“缪斯，好痛啊——”

“缪斯？是你的名字么？”被她的尖叫吓到的绫小路琉璃下意识后退，“别怕，我……”

“Mirror Debris（镜面碎片）！离缪斯远一点！”凄厉的喊声从缪斯的口中发出，周身像是有无形的玻璃幕墙被音浪撞碎，碎片边缘锐利，撕扯着刺耳的音爆向着绫小路琉璃和日奈森亚梦冲来。

“Rosa Requiem（蔷薇镇魂曲）！”瞬间和茉秋莉完成变身的绫小路琉璃在自己和亚梦的身前竖起了一道纯黑色的花墙，音浪碎片与破碎的花瓣像是两只互相撕咬着的斗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变身，Amulet Spade（守护黑桃）！Colorful Canvas（彩色画布）！”光芒一闪，日奈森亚梦也和美琪完成了变身，挥动一人多高的画笔，七彩的光芒如颜料般被泼洒出去，将哭喊着的缪斯包围了起来。

“Tasteful Curtain（优雅幕布）！恶心的东西离缪斯远一点！”但令她吃惊的是，缪斯非但没有止住叫喊，反倒挥手击出暗色的流光，与七彩光芒狠狠地碰撞在一起，能量的碎片四散飞溅。

“这么厉害？来试试这个，Colorful Canvas Special（彩色画布特别版）！”变身中的美琪大惊失色，与日奈森亚梦合力使出了更为强劲的一招，却被缪斯用一招同样强劲的“Tasteful Curtain Severe（优雅幕布激烈版）”击得一连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怎么办啊绫小路同学，我的能力也对她没有作用……”日奈森亚梦望向绫小路琉璃，却发现后者早已被不停被动的防守消磨掉了大部分体力，连变身也难以维系。

又是一轮攻击，黑蔷薇花墙终于在攻势下分崩离析，碎裂成残败的花朵在空中凋萎不见。甲片碎裂剥离，解除了变身的绫小路琉璃跪坐在地上，面色苍白，一旁的茉秋莉也是一脸疲惫，显然是没有再战之力了。

而终于击溃了蔷薇花墙的缪斯却也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发丝更加凌乱，蓝眸已经失去焦距，嗓音因为痛苦叫喊而嘶哑破碎，伤口随着动作被撕扯，裂开刺目的猩红色；鲜血从羽翼断裂的伤口中淅淅沥沥落下像心脏拧出的雨滴，黑白的衣裙浸透猩红。

传说中的艺术之神，连鲜血的滴落都美得触目惊心。

“这样的情况，不让我和Pope出手真的好吗？”包间里，风间凉皱了皱眉，问道。

“不必，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好的话，‘愚者’是不会拥有继承这个位置的资格的。”月见山圣端起红茶轻抿了一口，他人看不清的眼眸深处却已是血海翻滚。

“而且，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事情，连我也无法插手。”

“缪斯……”面前的甜心身上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她的痛苦和自己的心脏相连，每一寸都是凝结在蛛丝上沉甸甸的尖锐碎片，拼在一起是鲜红如炎烧火燎的玛瑙。

绫小路琉璃用尽全身力气直起身，拖着已经失去力量的双腿挣扎着向前，想要触碰到那个因巨大的恐惧而颤抖着的小小身影。

是担心自己会就此消失不见才会这么害怕的吗？这和曾经的她何其相似。

守护甜心是内心的写照，连所以连她的痛苦悲伤也被一并描摹。悲伤痛苦恐惧，巨大到欲坠，沉重到欲泣。

多了谁承受又怎样？苦难不会凭空消失，更不会因此而变少。欲坠不敢坠，欲泣无可泣。

那份被推到边缘、被死亡萦绕、被夺走珍贵之物的恐惧，我和你曾背负着相同的苦痛。

但正因如此，即使代价是要我将手中的剑与神明手中的药草交换，我也会救你。

这也是对我自己的救赎。

“……被需要的不是杀戮，而是治愈，即使背负着狂乱的罪，也有祈求得到治愈的资格。”

冥冥之中，绫小路琉璃听到一个声音这么对自己说。

“你的心意，拉斐尔感受到了。”声音低沉，却如药草一般，苦涩中带着治愈人心神的芬芳。

灰色的守护蛋从绫小路琉璃的包里飞出，蛋壳碎裂，身穿灰色长袍的甜心出现。

她一头银白长发如饱经风霜雨雪，面容却无比年轻，一双眸子弯成新月般的形状，眼神却深邃慈爱到仿佛跨越了无数的时光；亚麻灰的兜帽长袍貌不惊人，却透露出苦行的朝圣者一般圣洁的气质。

她的双手交叠于胸前，左手短剑燃烧神圣火焰，右手眼镜王蛇吐着猩红的信子。

如此多自相矛盾的特质就这样汇聚在了一个小小的身体上，最终达到了惊人的、甚至称得上是神圣的平衡。正如那个诞生出她的守护蛋一般：灰色的雾气之中，毒蛇与药草相互对峙却相互交织缠绕。

“主人，请和拉斐尔变身。”拉斐尔向着绫小路琉璃微微躬身。

光芒闪过，身着长裙的少女苦行僧般灰亚麻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手中轻握跃动着火焰的短剑。

“变身，Sanction Evil（制裁罪孽）。”

“God has Healed（神将治愈）。”她举起手中的短剑，衔着草药的蛇沿着她纤细的手臂爬上剑柄，清淡的风拂过，缪斯的伤口被削除，身形微微一颤，失去焦距的眼神中有神采在渐渐聚集。

“我不仅治愈肉体上的苦痛，也将驱逐心灵的灰暗。”苦涩却馥郁的药草香气弥漫，甜心的双眼便在这香气之中轻轻阖起，呼吸也变得平稳。

被修复的蛋壳缓缓合拢，待光芒黯淡下去，一切便已恢复如初。

变身解除，绫小路琉璃站在地上，已经做好了脱力倒地的心理准备的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耗尽的体力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神将治愈一切，治愈了您的守护甜心，也自然会治愈您。”拉斐尔解释道。

一旁的日奈森亚梦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开始不够用了：“绫小路同学，你……你有守护甜心？你是‘愚者’？你有三颗守护蛋？”

“这个嘛……”她看见蓝发少女向着自己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能叫你亚梦吗？”

“咦？当、当然可以，我也叫你琉璃好了。”日奈森亚梦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几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

绫小路琉璃点头：“这样就够了，谢谢你，亚梦。”

至少这样，让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开始吧，前辈。”

“风起花辞树，忽见落英反枝头，原是蝴蝶舞。”

令人无比熟悉的俳句带来了大捧大捧绽放的紫色，日奈森亚梦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便和自己的甜心一起，一个接一个地昏睡在了地上。

“谢谢，前辈。”屈了屈身，绫小路向着咖啡厅的方向遥遥躬身，感谢道。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朝比奈弥生的声音似乎透着些疲惫，不过绫小路琉璃难以判断这位女皇到底是真的累了还是刚刚从昼寝之中醒来。

然而她话锋一转，让好不容易积聚起的感人氛围顷刻间消散无踪：“顺便谢谢你的甜心，没了她你可就要赔我衣服的钱了。”

“嗯。”绫小路琉璃转过身，向着身旁的甜心勾起唇角，“拉斐尔，请多多指教。”

“唉，能力覆盖这么大一片地方，又要一次性抹去这么多人的记忆，妾身的头痛症又犯了。”朝比奈弥生斜倚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Justice、Pope，去打扫战场，顺便教训一下复活社的走狗，别太过火了，不然后果你们自己担着。”

“Yes，Your Highness.”风间凉装腔作势的行了个夸张到过头的礼节，在朝比奈弥生发作之前拉上绪方桃花“逃离”了包间。

“辛苦了。”最后一杯红茶被月见山圣饮尽，带着些许微凉的温度，一如窗外西斜的薄暮。

“哪里的话，能为陛下做事是妾身的荣幸。”朝比奈弥生直起身子，眸中仍是笑意盈盈，却极少见地带上了认真的神色，“但月见山，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和她有关么。”疑问硬是被月见山圣平稳过头的语气拗成了陈述句。

朝比奈弥生轻笑：“陛下果真料事如神。”

“同为御三家的成员，六年前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只是我作为一个友人所提出的。”

“我从不怀疑你的觉悟，但我想知道，你会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

“在她取回她应得的东西之前，即使是这个世界也无法使我让步。”月见山圣的眸中墨色沉寂，他习惯性地拿起茶杯，却发现杯中已经空了。

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棂，为白瓷茶杯中注入了琥珀色的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