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牌展开的光芒宛如一双巨大的手掌抵挡在相马空海二人身前，潮水般汹涌的热度撞上结界后翻滚着后退，气浪向两旁披开呼啸过森永焰的耳际，连同她发梢跳动的火焰都撕扯成发丝延伸般的细线。

“……呼，”她向着自己的掌心呼了口气，然后猛地握拳，“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碍我，会很让人火大的啊。”

双眼四周的纹路攀上面颊，她挥拳砸向身侧，被极速压缩的空气发出爆裂的巨响：“Daylight Fireball（白昼火流星）——”

爆炸处一团赤红火焰绽裂散开，燃烧的流星四散成曼珠沙华花瓣般狂乱的形状，如雨点般砸向二人。

“Nightmare Lorelei（噩梦妖精）！”歌呗的指尖划开隙间，无数纯黑的蝙蝠虚影激射而出，同流星相撞湮灭。

她的手背揩过面颊，汗水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高温蒸发：“七曜之荧惑，她的能力是‘燃烧’。一旦使用能力就会变得暴躁易怒，这种情绪也会反过来助长能力，直到将自己或敌人中的一方彻底毁灭。”

“我们不能就这样和她消耗下去，氧气会被她烧光的。”空海回盾架在身前，让歌呗和自己有片刻喘息的机会，热浪透过盾身的稀释后依然惊人，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怎么样能让她停下来，”歌呗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仍是说道，“只要你能为我争取时间，让我唱歌。”

出乎她意料的是，空海立即点头：“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弱点？”歌呗挥动三叉戟荡开迎面飞来的燃烧碎片，眸色复杂。

“问题应该留到结束战斗之后，”他摇头，“而且我相信你。”

花纹已经攀附上森永焰的半个面颊，她的攻势愈烈，滚烫的风燎过发丝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焦糊气味，三叉戟金属的长柄已经烫得难以握住，歌呗干脆将其插在身前的地面上飞身后撤，用手掩住口鼻，她不敢开口，空气只需要一瞬就能灼伤她的喉咙。

“火焰会重铸你的皮肉，浓烟会净化你的歌喉，让你无法再用这张脸、这副嗓子去迷惑‘那位大人’。”森永焰的发尾明亮地燃烧着，像是女妖美杜莎舔舐着空气的蛇发，她的表情狰狞扭曲得像是皮肉都被夺取水分而翻卷，带着怨毒神色的棕眸直勾勾地盯着歌呗。

“Pover（帕沃耳），Formido（弗米多），烧焦她。”*

她双手平伸做出托举的动作，指尖划出半圆在头顶相交，然后向身前猛地划下。热量猛然收缩，而后烧成两道刺目的光索向外扩散。相马空海后撤一步挡在歌呗身前，手中的盾牌亮起光芒：“The Oath to Terra（泰拉之誓）！”

巨大的盾牌虚影横亘在森永焰与二人中间，虚影上升起的繁复法阵悠悠轮转，散发出深沉的黄色光芒，火光在撞上法阵的前一秒凭空滞缓了扩散的速度，一寸寸翻滚着失去形状，变成灰烬滴落消失在空气里。

“唱吧歌呗，这里就交给我和大地。”少年挥舞护盾划开火焰，回头向着她露出一如既往灿烂的笑容。

歌呗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因为少年握住了她的手而感到安心。

那些歌词里的神话与史诗、销烟与荣光，传唱到褪色到事隔经年之后全都已经真假难辨，在《Descend》的那些歌词里连太阳和神明都会坠落，所有一切都归于虚无，如同福玻斯的假面，普路同的虚像。

可是这个少年就站在这里，比太阳更近，比火焰更令人安心，就在现在，他是真的。

血脉中有什么在渐渐复苏，像是一块融化的冰投身进河流，又像是眠鸟苏醒后舒展开羽毛。歌呗伸出手，握住指尖溢出的纯白光晕。

“变身，Seraphic Charm（纯洁之惑）。”

纯白的鸟羽如雪片般纷飞，歌呗展开双臂，足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宛如一支十字架立在地面上，巨大的纯白羽翼将滚烫的空气阻隔在外，少女开口歌唱：

Butterfly迷失彷徨\/地铁如同迷宫

无论怎样展翅飞翔\/无论怎样展翅飞翔\/都寻不到出口

Someday 若是你的生命中遭逢了这样的日子

请想起\/请想起\/我就在这里**

这是她为《Descend》选择的另一首曲子，与她之前大火的任何一首曲子都不相同，曲调轻盈脆弱得就像是蝴蝶的翅膀，甚至有些矫揉的意味。所有人都不明白歌呗怎么会选择这样一首曲子，三条由佳里为此劝过她好几次。

“这首歌不会得到听众的喜爱的。”

出乎经纪人意料的是，歌呗第一次用那种沉静却无可动摇的态度拒绝了她：“它会的，就算不会也不要紧……这是我选的歌。”

Anyway 总有一日\/人们终将别离

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即使那样也没关系\/至少我遇见了你

Far away\/哪怕遥遥分离\/我会祈愿你幸福如一

就算无法传递\/这份心意\/我也会写下你的歌

而她的搭档，那个永远完美微笑着的福玻斯看见这份曲谱时，短暂地收敛起了他微笑的假面，代之以一种仿佛从远处投来的诧异目光。

“这是你的歌吗，我的小姐。”

她承认她动摇过，因为那句话，因为那个眼神，但是她问自己，歌呗，这是你选的歌，难道因为那个人是他，你就要改变自己的决定吗？

答案是不。

来吧\/碎裂溃散的现实\/定会把你改变的吧

正因能够改变\/你将保持自我继续存在

若你声音嘶哑\/纵声呐喊

就连新月也会坠落吧

毫不犹豫地前行便好\/即使只是微弱的光芒

而现在她在如此唐突的情况下唱起了这首歌，旋律和语调比羽毛更轻盈，比皂泡更脆弱，她却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来，它们比击碎火焰流星的蝙蝠还要更加坚定，那是太阳升起、万物生长的力量。

相马空海回过头看着她，她听见他说，唱下去，歌呗。

唱下去吧。

来吧\/日复一日的平常生活\/渐渐改变着未来

名为梦想的蛛丝\/焦急地缠绕

若你羽翼燃烧\/展翅飞翔

连太阳也定能到达

美丽地溶化殆尽便好\/在微笑绽放之时

歌曲最后的尾音绵长，如蝴蝶拖着轻纱般的拖尾展翅飞向空中，在阳光下化作斑斓的泡沫消失殆尽。

森永焰的耳旁回荡着的全都是这首歌柔软的旋律，那些被点燃的怒火和怒火催化的攻击，全都像撞在了棉花上被消融殆尽，她突然觉得好累，却仍是拼尽全力燃起了最后的火焰。

视野模糊成了大片彩色的斑斓，似乎有谁在渐渐接近，她伸出手，却坠入了黑暗。

“——本来以为会有个帅气的登场来着，没想到你们已经解决了啊。”形象改造后的天河真斗语气轻快，少女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化作猩红宝石消失在了破碎的窗外。“不过这一次，也算不虚此行吧。”

他扬手，将手中小小的挂坠扔给了歌呗。歌呗下意识接住——那是一枚十字架，中央的图案是一半天使一半恶魔的羽翼。

“这是……使徒的十字？”

“塔罗是月和星，从困顿动摇的不安、到光明和希望，能同时得到两张塔罗的认可，不愧是我的搭档。”天河真斗比了个大拇指，笑得一脸没心没肺，歌呗没搭理他，将十字架连着链条缠绕在腕间，遮挡起那条衔尾蛇的痕迹。

这样，也算是履行了当初对几斗说过的话了吧。她将会站在他的身边，见证一切的终结。

天河真斗拔出前一刻还险险钉在少女颈侧的手杖末端，推开茶水室的门，向着依然惊魂未定的重失俯下身，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站起身来。

“真斗，我没事。”重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解除形象改造，“歌呗小姐和相马先生，他们很强大，他们保护了我。”

而少年回答：“只要我还在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任何人会伤害你。”

重失点头：“我知道，我相信真斗，也相信相马先生和歌呗小姐。”

天河真斗笑了笑，转身揽住空海的肩膀：“为了庆祝你们成为合格的‘使徒’，晚饭去吃拉面吧，我请客。”

天河真斗，他不会成为高塔中的一块砖瓦或石柱，他会成为高塔之上坠落的苹果，他会让神坠下高塔，让分散在大地上的人们重新成群。

空海被他的动作带着向前走去，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疑问被咽回了肚子里，重失落后一步跟在他的身侧，仍是那副轻轻软软的模样，此刻却似乎变得愈发凝实，好像之前的她都是虚浮在半空中，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落回了地面上。

“相马先生，真厉害啊。”感受到他的目光，重失轻轻地笑着，语气轻轻软软的，“歌呗小姐也是，你们战斗时的姿态，真的又勇敢又强大。”

“可是……真奇怪啊。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抗拒坠落呢？坠落明明是，最幸福的事情。”

“明明只有拥有重量，才有资格坠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