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土看了看狭窄的客厅，也懒得跟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郑明天一个屋子，索性出了门，去外面透透气吧。

天色渐晚，郑西土微微抬头，透过矮楼楼顶的衣架子看见了天边橘色的太阳，阳光并不刺眼，却也预兆着夜晚的即将来临。

略有些陌生地看了看四周，郑西土突然发现，原本熟悉的场景变得有些怪异，不，也许是郑西土自己变得怪异了，再难以忍受贫民窟的生活，那种生活在淤泥中并毫不希望有所改变的心态，周围人那种得过且过不知生命意义的生活压得郑西土有些喘不过气来，每每看到这些人郑西土总会想到自己，如果没有去服役，没有在1365经历的那些事，大概郑西土也会像他们这样生活吧？

这并不是说贫民窟的贫民多么不堪，而是指这一类人，麻木的活着，从出生到长大、结婚、生子、养育儿女再到老死，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是应该做而不是想做，就好像郑西土曾经也觉得自己应该照顾弟弟应该为家庭付出一样，应该做的事并不一定是对的。

郑西土一边沿着楼间小路走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突然就有了一丝明悟，也许这就是希尔维亚看不上别人的原因吧，不管是贫民还是贵族，都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社会，贫民习惯了自己的贫民身份，贵族也习惯了自己贵族的身份，整个世界透着一股麻木僵硬的气息。

当年虫族降临，人类起初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绝大多数人类死在那场浩劫中，劫后余生的人类痛定思痛，开始了新时代的变革，他们无畏于死亡，以铁血的手段建立起联邦的雏形，并为人类的延续奠基，这种人才是希尔维亚喜欢的人吧？

而现在，在联邦军部的庇护下，大多数人过着安稳日子，已经忘记了对鲜血和死亡的恐惧，这些人是联邦的根，可这根已经开始僵硬腐化了。

一路走到贫民窟出口，郑西土才回过神，天边橘色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落在地平线以下，郑西土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家。

如果有如果，郑西土希望自己能晚一点回家，也许就听不到那比寒冬还要让人心寒的话了。

“你傻的吗！？跟她闹什么！她可是基因战士，杀人不用偿命的！”郑妈妈恼怒后怕的声音从大门内传出来，叫停了郑西土敲门的手。

“她才没那个胆子！我可是她弟弟！”郑明天不服气地反驳，语气里满是不信。

“你是她弟，你看她给你钱了吗？”

“我……”

“你别跟她闹，现在她可是基因战士了，多跟她联络一下感情，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

“我对她够好了，之前还给她夹菜了！可她根本不领情！不过一个同学，藏着捂着不让我认识，到底谁是她弟弟！？就会吃里爬外！”

“女儿都这样，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你呀，就听妈的，先顺着她，我可是打听清楚了，那个卡利蒙将军说了，每年资助她十万星币，她上六年学就是六十万，等感情处好了，这些钱还不是你的？”

……

郑西土再次走下楼，漫无目的地向远处走去。

贫民窟只是一个统称，其实是三片城区的总称，城区与城区相接的地方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平时会有许多商贩在这里摆摊卖东西，不过现在是除夕，街上没几个人。

与西城区相交的地方有一条小河，郑西土便站在河边发呆，这里环境其实并不好，尤其是这条河，途径贫民窟生活区，河道淤积着大量生活垃圾，河水混着污水，气味刺鼻难闻。

没站多久，郑西土就退败下来，认命地顺着街道向另一侧走去，虽然不知道去哪，但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名为家的地方。

最终郑西土在一处废弃矮楼停下，似乎是一处烂尾楼，到处摆着建筑垃圾，还有不少路人丢的生活垃圾，郑西土绕过脚边的黑色垃圾袋，钻进了烂尾楼内。

一楼什么家具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不过竟然还有几个人，穿着脏到发黑的衣服，或站或躺或靠墙，他们似乎是准备在这里过夜的。

郑西土愣了愣，没管他们，一个人向角落走去，都是想找个挡风的地方过夜，自己也没必要赶他们走。

大过年的，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这让楼里几个流浪汉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是女的？”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看了看蹲坐在墙边的郑西土，毫不留情地嘲笑旁边窃窃私语的男人们，“你们看看，他有胸吗？想女人想疯了吧？”

这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过瞒着郑西土，声音在楼里回荡。

郑西土扭头看了看这人，忍了忍没跟他计较，自己是短发，现在又是晚上，被人认错性别也正常。

流浪汉们哈哈大笑，又相互打趣起来，没人再看郑西土。

不过郑西土也留了心眼，眯眼休息的时候也丝毫没放松警戒，所以在男人靠近时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兄弟，一个人呐？喝口？”刚才说话的男人冲郑西土举了举手中半空的啤酒瓶，显然是被喝过的。

郑西土没回话，又低下头准备休息。

“大过年的还在这里过夜，谁都有难言之隐，别在这一个人郁闷了，跟兄弟们去喝几杯？”男人也不在意郑西土的冷漠，呵呵一笑劝道。

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郑西土心里的点，她抬起头瞥了眼男人手中的酒瓶，“还有新酒吗？”

郑西土其实长得并不像男人，只是性格和曾经的经历让她面容比其他女生看着英气许多，但正常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是女人，声音也是如此，冷淡低沉的女性音质。

“你，你是女的？”男人大着舌头吃惊问道。

“怎么？不像？”郑西土冷冷瞟了一眼男人胸肌发达的胸膛。

“不，不，很像？不是，你就是女的。”男人莫名缩了缩肩膀，总有一种说错话就遭殃了的感觉？

“新酒也有，在那边，你要去吗？”男人抬了抬下巴，指着流浪汉聚集的地方。

郑西土没回话，但已经起身向那里走去。

回到家的郑西土穿的是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将身材完全遮蔽，但一靠近，流浪汉们还是能看出郑西土的性别。

没想到竟然真是女人，男人们纷纷吹起口哨，以一种放肆的目光流连在郑西土身上。

地上摆着不少啤酒瓶，有空的也有没开盖的，郑西土扫视一眼，点了点地上的啤酒，“给我一瓶。”

男人们顿时起哄，纷纷叫嚷起来。

“一瓶怎么够，想喝至少得喝十瓶！”

“要是喝不了，叫声哥哥我帮你喝也行哈哈哈。”

郑西土看了眼身后的汉子，他顿时会意，上前一步道：“嚷嚷什么呢？人家妹子想喝点酒怎么了？舍不得吗？十瓶？行，老子陪你喝，谁喝不完谁是孙子！”

男人的大嗓门顿时让这些人安静下来，他似乎有些威望。

郑西土也终于得以安安静静坐下来喝酒，啤酒有些苦，让郑西土微微皱眉，她很少喝酒，也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但今天果然还是心情不太好，喝点酒似乎也挺好玩的？

不知道是基因战士的身体比较好还是郑西土天生酒量就不错，啤酒一瓶一瓶空掉，待面前空了两排啤酒瓶，郑西土终于有了些醉意。

一边喝酒一边听这些人胡吹乱侃，郑西土也大致明白了这些人的来历。

其实也不能算是流浪汉，他们都是从别的星球来李星打工的，似乎是在一个厂子工作，平时住在厂子里，但今年厂子收益不好，亏了他们的工资不给，十几个大男人拿不出回家过年的钱，只能滞留在李星，等着开年去把工资要回来。

最开始找郑西土的男人名叫崔大为，是这些人的工头，为人还不错，虽然有些口无遮拦，但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郑西土也就渐渐放下戒心。

“美女？喝醉了？要去睡一会吗？”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搭上郑西土的肩膀。

男人似乎还想靠近郑西土，身子向她后背靠来。

郑西土迷茫的双眼眨了眨，手掌覆上男人的手腕，轻轻一扯。

“啊！！！”尖利的男声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惊到了周围的男人们。

目光纷纷集中到郑西土和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郑西土手臂顺势一伸，攥住男人的脖子，眼中依旧带着迷蒙的水雾，似乎还没酒醒，动作却让男人们惊惧起来。

被攥住脖子的男人脸色渐渐发红，挥臂想推开郑西土，却不能让郑西土的身形移动一分一毫，就好像一个小孩在无力地推拒着大人。

“别，美女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先放手啊，人快死了！”崔大为焦急地劝说郑西土，又不敢上手拉开两人，害怕郑西土把自己脖子也当鸡脖子攥住了。

郑西土用另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喝了一口，似乎是被崔大为吵到了，手臂一挥，险些窒息的男人砰地一声被扔到几米外。

四下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跑去扶起地上的男人，满是恐惧地看着郑西土。

郑西土收回手，将手中剩下半瓶啤酒倒在碰过男人的手掌上，用啤酒洗过手后，郑西土又开了一瓶新的慢慢喝起来，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

男人们安静下来，不再喝酒也不再说话，只是都下意识远离了郑西土，这个蛇蝎女人!？

意识完全模糊之前，郑西土离开了烂尾楼，跑到一栋楼楼顶上，这里跟郑西土家的楼一样，楼顶满是衣架子，郑西土靠在墙角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