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华山论剑，江湖豪侠齐聚，群贤毕至，华山派是何等威风，势力直追少林、与武当在伯仲间。这“论剑石”上龙飞凤舞的“华山论剑”四字便是当世剑神凤啸天所题。可好景不长，自上一代掌门仙逝后，目下华山日渐衰微，门内弟子良莠不齐，竟一代不如一代。掌门云飞阳日思夜想，欲寻一资质上乘、根骨俱佳的人收入座下，纳为关门弟子，作为衣钵传人，继承大统。

不想当时范清臣在华山游历，二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云飞阳纳范清臣为徒之志不改，虽年逾古稀，满头华发，满颌银须，可有两项绝技，一是那套“百步飞剑，一剑封喉”绝技，号称“千人敌”；另外一项就是喝酒，号称“万人敌”。此次赌酒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范清臣居然敢关公门前耍大刀，正和他意，收徒之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然欣然答允，于是便有这华山赌酒。

当然范清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自诩酒量天下第一，据说能一次喝完半个西湖。

二人处华山之高，览群山之渺，指点江山，对月豪饮，月落月升，月缺月圆，第三日晚，范清臣以略胜云飞阳三坛的酒量取胜。没想竟输在范清臣手里，云飞阳心有不甘，但作为一派掌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成名人物，只能信守诺言，履行赌约。哪知范清臣的要求是二人义结金兰，结拜为兄弟。云飞阳甚为诧异，心里嘀咕道“我想做你师傅，你却想做我兄弟，简直本末倒置，岂有此理！”

他碍于面子，不好反悔。但依旧不改收徒之志，厚着老脸一厢情愿的劝说道：“小兄弟，不如我收你为徒，将华山绝学统统传授于你，将来由你继承华山百年基业。到时你振臂一呼，响者云集，岂不威风？岂不美哉？”

范清臣放下手中的酒坛，打断他的话，笑嘻嘻的说道：“莫非前辈要毁约？”

云飞阳双眉紧皱，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收他为徒，嘴里却言不由衷的说道：“怎么...可能？以我云飞阳在江湖的地位，必定一诺千金，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刚才的意思，只是比较恰当的一个建议，你不考虑下？”说罢，气呼呼的独自喝了一大口闷酒。

范清臣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的说道：“不考虑。”

见范清臣如此坚定，云飞阳也不再坚持。正所谓人各有志。

于是双双跪于论剑石下，朗声说道：“黄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日我范清臣、云飞阳结拜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范清臣刚念到死这一字，停顿下来，侧脸打断云飞阳道：“前辈今年贵庚？”

“什么前辈？叫大哥！”云飞阳毫不理会，继续铿锵有力的念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忘恩背义，天人共诛。”

范清臣呆若木鸡的跪在那里，好像地府阎罗王在查阅生死薄，看看云飞阳还有多少阳寿一般。

“大哥我今年七十有三。”云飞阳想起刚刚范清臣的问题，加大语气道：“明年此时正好七十四，到时兄弟一定记得前来华山喝杯寿酒。”

范清臣似点头，又似摇头，不言语，心想：“这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今天七十三，明年自然七十四，这难道还用强调？。”

云飞阳双眉一挑，看着范清臣很认真的补充道：“记得带寿礼！”

范清臣愣了片刻，眯斜着眼说道：“前辈，我有一个比较恰当的建议，你考虑下。据江湖传闻你年轻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在老家可有妻小，不如你我二人结拜为翁婿，你做我老岳父算了。”

云飞阳斩钉截铁的道：“不考虑。以你我的脾性来看，做兄弟更合适。”

“草率了。”范清臣打了一个嗝，自言自语。

“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忘恩背义，天人共诛。”范清臣补充完誓词继续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将关东千年人参、西域天山雪莲、黔北幽兰香草带来给你做寿礼。毕竟我们可是立誓同生共死，你这身体可要保重。”

“哈哈，江湖险恶，你走南闯北，周游四海，务必小心，可别死在我前面让我为难。”云飞阳年轻时本就是无拘无束惯了，做事随心而为，随性而行，他毫不客气的道。

这一老一少，疯疯癫癫、若痴若狂，那像义结金兰的生死兄弟。

华山之巅，罡风涛涛，落叶潇潇，二人衣袂飘飘，举目远眺，天边风起云涌，变化莫测，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此时二人醉意渐疏，云飞阳感叹道：“天有不测风云。”

范清臣接着道：“地有草木荣枯。”

云飞阳咬文嚼字道：“不应该是人有旦夕祸福吗？”

范清臣道：“人定胜天！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何惧天意如何？”

云飞阳仰天大笑，这也是他想收范清臣为徒的原因之一，知天意，不惧天意，尽人事，人定胜天。

云飞阳眼神由刚毅变为慈祥，他望着范清臣郑重其事的道：“当下江湖波谲云诡，暗流涌动，各派势力明争暗斗。蜀中唐门、司命殿等势力蠢蠢欲动。江南冷氏公然挑衅少林泰山北斗地位，欲一决雌雄；当朝驸马陈世美惨死天香楼，朝廷六扇门插手江湖事务。听说最近江湖中出现一个名为风花雪月楼的组织，活动隐秘，发展极快，势力庞大，比当年的青龙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凡事多留一个心眼，小心谨慎行事。”

“愚弟无门无派，与江湖中各大势力无冤无仇，大哥无需担忧。”范清臣对云飞阳的关心表示感谢，看着云飞阳有些凝重的表情，安慰道：“再说江湖乃天下人之江湖，非一人之江湖。侠义永存、道义不灭，正义的力量绝不允许邪恶一手遮天！”

云飞阳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纵然是邪不胜正，但总有乌云蔽日的时刻，虽然很短暂，但是也很黑暗。”

范清臣义愤填膺的说道：“义之所在，一往而前，死不旋踵。大哥如有需要，愚弟愿意效劳，听凭差遣，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愚兄倒真有一事相求。”云飞阳倚老卖老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方薄如蝉翼，上绘图案的丝巾给范清臣道：“这是唐门制作“十面埋伏”的图纸之一，你代为兄往蜀中走一趟，代为转交。并向当今唐门门主唐玉转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也是少林方丈无心禅师及武当掌门“风雪剑”水千河的意思。”

其实此事内有隐情，华山虽然日渐衰微，但门下一千弟子，其中不乏青年才俊，能胜任者大有人在。不过，云飞阳怀疑华山派有卧底，目下范清臣是自己结义兄弟，武功上乘，且与上一代恩怨纠葛不相关，所以他认为范清臣是最佳人选。

“十面埋伏”为唐门第一大杀器，威力犹如盘古开天辟地般惊人，释放的一瞬间可将千军万马瞬间斩杀，活生生制造出一片人间地狱，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十面埋伏”江湖中人闻之色变、听之胆寒。

当时朝廷为了提高军队战力，特意命大内第一高手、六扇门首座朱贞木带着大顺皇帝亲笔手书“天下第一门”烫金匾额前去招抚唐门，并赐爵唐缺“唐公”，要求其大规模制作，广泛运用在军队，并安排朝廷千机营入驻唐门。只要军队配置“十面埋伏”必定大杀四方，扭转目前的败局，成就大顺王朝“天朝上国”的霸业，故而将此次行动命名为“天朝”。

剑神凤啸天认为当今朝廷实为异族，非我族类，且腐败无能、穷兵黩武，不顾万千生命于水深火热中，不应该助纣为虐，应由其自生自灭。以少林、武当、华山为首的江湖各派认为“十面埋伏”杀戮过重，为避免生灵涂炭，不能广泛运用，只能作为唐门自保之重器。当然这些想法都是各派从自身利益考虑，他们不希望唐门崛起，撼动他们在江湖的地位，且当时唐门门主唐缺亦正亦邪，各派都或多或少、有意无意对唐门进行“管制”、“削弱”。

后来发生变故，唐缺身死，只留下制作十面埋伏的下部分图纸，由剑神凤啸天收藏，其后剑神将图纸委托少林、华山、武当三派共管后便不知所踪。上半部分图纸随着唐缺的死也销声匿迹，或者说上半部分制作方法是刻在唐缺脑海里，和唐缺一起死了。就算将剩余图纸全部聚齐，世间也再无任何人能制作大杀器“十面埋伏”，包括唐门也不能。

范清臣接过玉牌感叹道：“十面埋伏成绝响，人世不见唐缺公。”一代豪杰，一世盛名，就这样烟消云散。

云飞阳嘱咐道：“虽只是制作残片，但干系重大，贤弟小心行事，愚兄在后面为你策应。”

范清臣不以为然的道：“既然是残片，想必对唐门或者江湖各大势力来说，都没有太大的作用。就算得到了，也没有人有能力重新制作暗器“十面埋伏”。”

云飞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唐门门主唐玉也是唐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其在暗器领域的天赋不在当年唐缺之下，或许他能重制暗器十面埋伏。”

范清臣不解，道：“当年正是因为暗器十面埋伏威力太过可怖，经过各种错综复杂的过程，才将图纸交由少林、华山、武当共管，现在却要物归原主？岂不矛盾？”

云飞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图纸轮流到华山派保管后，我华山派便成为众矢之的，各门各派觊觎之心，昭然若揭，尤其是江南冷氏，称霸江湖的狼子野心，早已不言而喻。况且当今朝廷西北战事，屡战屡败，也要求将图纸归还唐门，寄希望于唐门。现下唐门门主唐玉天纵奇才，为人正直，或许他能重现十面埋伏，这样既可以用以压制江南冷氏，维持江湖个大势力之间的平衡，又可以提高军队战力。”

范清臣道：“朝廷出动六扇门参与此事，实属情理之中。江南冷氏公然向武林泰山北斗少林寺发起挑衅，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云飞阳道：“说来话长。江南冷氏与少林寺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据说江南冷氏目前已经完全掌握少林寺七十二绝技。”

范清臣道：“这么说来。江南冷氏与少林寺一战在所难免，不知鹿死谁手？少林寺无心禅师作何打算的。”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云飞阳道：“按照无心禅师的话，就是一切随缘，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莫问成败，不关是非。”

想不到武林泰山北斗少林寺，屹立江湖数百年，竟然有此一劫。范清臣默然良久。

云飞阳再次嘱咐范清臣此行务必小心。

范清臣道：“大哥莫不是忘了我那招“龙腾四海”可是冠绝天下的轻功，除非轻功天下第一的人来抓我，不然我都是来去自如。”

云飞阳嘲笑道：“这么说你是自诩轻功天下第二了？你还真是厚颜无耻，自欺欺人。”云飞阳此番话不是贬低范清臣，而是要他提高警惕。

范清臣也不生气，却不以为然的道：“就算天下轻功第一的人来了，也无妨。不过我倒真的想知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是谁？”

云飞阳相信范清臣的话，因为到了他这把年纪的人，看人往往不会出错，否则他也不会乱了辈分和范清臣义结金兰，他略有所思，片刻才道：“剑法天下第一的自然是剑神凤啸天，枪法天下第一的自然是枪仙司马无极，刀法天下第一的自然是刀皇诸葛飞羽，武圣自然是泰山北斗少林无心禅师，这轻功天下第一之人当真未曾听过。”

范清臣自嘲道：“没有公认的第一，我这个自诩的第二，岂不无人反对？”

云飞阳竟无言反驳，哈哈大笑一声，算是将自诩的第二承认为实际的第二。

其实范清臣的轻功一共有三招，一招就是刚才所说的“龙游四海”，一招是“凤舞九天”。这两招轻功，随是经“高人”指点，从中所悟，勉强算得上是自创，但绝对可以用“当世无双，独一无二”来形容。否则封喉剑云飞阳乃当世五大剑客，他的剑招能轻轻松松躲过的，当今江湖不超过九人。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像月有阴晴圆缺一般。

或许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

华山一别后，范清臣途径中原铁剑城，顺道在天启城天香楼休整。期间便收到兰陵金衣侯的邀请，前往侯府参加侯爷的第十八次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