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快点快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嘈杂的街道上，宋小瑶那清脆的嗓音似乎格外清晰，传入董小七的耳中。

他们已经出了石板街，但依旧在南巷——楚燕街在隔壁的东巷，上平城的第一酒楼上平华楼便在那里。

这个短发少年看着前面似小鸟一样的姑娘，也微笑了起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等等我，这地我不熟。”

“快点呀！”

听到董小七的话，宋小瑶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主动牵着董小七的手。其实她也有一点点害怕董小七被弄丢在这街上——即使董小七根本不会丢。

这里是清画街，相比石板街便是雅致了许多，街道两旁的花植、干净的街道、明净的灯火、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琴声，都是无比沁人心脾。

但是真正让这个姑娘欣喜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个少年。

天上明月高悬，星空璀璨；地上万家灯火，人流涌动，生气勃勃。

数不清的灯光映照在二人的世界里，有那么一瞬失了神，董小七觉得这一切都有点虚幻，却又让人自愿沉迷其中，在虚幻中抒情。

“掌柜的，走这边。”

耳边传来宋小瑶的声音，董小七低头看去，她满头秀发之间，露出的一点点脸颊和如星辰般的眼睛是那么的迷人。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董小七没有在意宋小瑶说了什么，但是他将这个姑娘的手又攥紧了一分，被这个姑娘带着边走边玩。

宋小瑶故意选了一条绕远路的街道，她只愿和自己钟意的人多待那么一分，多享受自己的手被人攥在手里的安全感。

长夜之下，灯火阑珊，两个身影靠得很紧。

……

高高的土房之下，胡涛和他爷爷，还有庆旧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围在院子里乘凉，院子里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小木桌，上面点了一盏灯。

一般来说，除非过年，否则胡涛他们一家是没有闲钱点灯的，只是把自家破破烂烂的木门打开，让外面的灯光混着月光一起跑进来。点灯也是要油的，城里打油也贵，耗不起那个钱，顶多够炒炒菜。

今天胡涛他爷爷听说来了个先生，本来是不怎么相信的，直到庆旧把那《鉴世策》其中一妇孺皆知的章节背出来，顺便解释了一番胡成典才信了庆旧是有点东西的。然后就特地点了灯，让他交到自己的孙子，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秉烛夜读”。

“庆先生啊，我孙子胡涛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教起来也不方便，真的是麻烦了啊！”这个老头坐在庆旧的旁边摇着扇子，发自心底地感慨道。

“不麻烦不麻烦，吃一碗饭出一份力，这是职责所在，放心，我保证把胡兄教得好好的。”此时的庆旧倒是很悠闲，靠着椅背享受着微凉的夜风，这盛夏之中来之不易的清凉。

虽然他和胡涛年纪相仿，但是仍悠然自得，丝毫没有半点不适应。

而胡涛这个少年，正手持一支毛笔，对着那本鉴世策上的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摹写在纸上——庆旧让他抄书。

庆旧虽然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浪荡子，但是出门在外，笔墨纸这三样还是简陋的备齐了一些，他为人最信奉“熟能生巧”四个字，毕竟这笔墨还有纸在自己手里没有什么用处，给胡涛拿去抄书也是物尽其用了。

胡涛的桌上放着一大摞宣纸，这是庆旧给他布置的功课，抄完它。

“好好写啊，不要辜负了庆先生。”

胡成典满眼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埋头苦干的样子，心中直道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自己的孙子终于可以识字了。

庆旧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向了夜空。

夜幕深沉，繁星璀璨。

今天遇到的那个售鬼斋的斋主怎么有点奇怪，还有从酒楼里出来的那个公子哥也是……

庆旧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虽然他为人表现的大大咧咧的，但是心思之细腻也不是常人可及的。微凉的夜风拂过他的脸庞，似乎是在安抚他焦躁的情绪，抚平他的思绪。

那个少年有一个七十二阁阎王府，柜台后面似乎还有一只儒教的灵鬼，不，还只是大鬼，它的气息有那么一丝紊乱，只是临近灵鬼的边缘吗？他的阎王府里的东西还算是一般，只是那只妙山公，所谓的山神小鬼有些许出众，不过要是再不送回去，也怕是快要消散了吧。

董小七不知道，在他看来有那么一点深不可测的少年，倒是把自己的售鬼斋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对……庆旧突然开始质疑起来，这一路来的他庆旧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售鬼斋，养鬼斋，鬼武堂里都有一个共同点，但是那个少年的售鬼斋里面好像没有……这个共同点是什么来着？

庆旧突然想不起来董小七售鬼斋的奇怪之处。

或许只是董小七表现地和普通斋主不太一样？不对，庆旧在心里反问道，如果仅仅是不太一样，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在意……

还有他突然问自己的族中有没有一个叫“庆殊”的人，有不太像认错亲戚啊，谁是之跟姓氏便问亲戚的……

原本坐在庆旧旁边的胡成典突然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起身往屋里赶去。

“光顾着看胡涛学了，我还有烟没抽呢……”

庆旧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先把自己的事捋清楚要紧。

好一会，随着一点火光亮起，胡成典也拿着他的烟枪从屋里出来，一脸享受的抽着烟。

“呼……”随着老人嘴里呼出一阵白烟，他砸吧着嘴，笑道，“还是老天赏饭吃，还是大祖赏饭吃！我这老烟枪还可以抽两口烟！”

大祖？

胡涛被这突如其来的白烟呛得猝不及防，连忙用另一只手挥散了烟雾：“爷爷，你怎么还抽这老烟呢……呛死个人了。”

“你爷爷我乐意。”

“你乐意就乐意吧。”

庆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闭眼回忆起董小七那售鬼斋的一切。阎王府有，账簿有，柜台有，椅子有，小鬼有……那个供神炉！

他突然睁开眼睛，其中爆射出极大的光彩。

“那个供神炉里面，似乎没有烧香……”庆旧低语着，那个耀铜香炉是确确实实的没有香气，而且，好像还是被血丝缠绕着……这是什么禁术吗？还是那个斋主的乡俗习惯？

疑点找到了，那供神炉里面有东西……即使没有，也觉得不简单，嗯，那个董掌柜也不简单。

庆旧在心中想通之后，莫名地感觉肩上一松，身体一轻。在给董小七这个人找准了“不一般”的定位之后，这个少年又不得不怀疑起自己族中有没有叫“庆殊”的长辈……

毕竟他家人很多，嫡系七支旁系三十支全族上下两千多人的大家族，他能把自己家那一支给记清楚就不错了，他哪里知道族里每一个人叫啥。

想到这里，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庆殊”这个长辈。

“唉，胡老，我去方便一下。”庆旧突然转头，对正享受着烟和风的胡成典说道。

胡成典点了点头，顺便给他指了个方向：“嗯，茅房在那后面，没有灯你自己看着点路。”

“知道了。”

说着，这个少年便消失在了拐角处的阴影里。

和他一同消失的，似乎还有某家房顶上的黑影。不过没人在意。

胡成典吸了一口烟枪，扭头看向了被迫陷于抄书大业中的孙子，感慨的说道：“好好学啊，想当年你爷爷想学也没机会啊，人家教一天，你就认认真真地给我学一天，可千万别矫情，你就听那庆先生的，真的吗？”

“知道了。”回了老头的话，他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手拿笔，一眼看书实在是让他无暇顾及和爷爷聊天。

老头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抽着烟。

夜风吹拂，灯火微微闪烁了几下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一会后，胡涛揉了揉自己酸酸的手腕，回头看向胡成典问道：“不是，爷爷，你怎么就那么相信那庆旧可以把我教好啊？他不是才和我差不多大吗？”

“你懂什么。”

老头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

“你爹当年还在的时候，他跟我说，《鉴世策》中的铁三章人人都会背，只是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解那什么闻心章的，一定是个好先生。”

“我当初觉得你爹这句话有些怪来着，可以滔滔不绝地讲解鉴世策了，那肯定是好先生啊……后来你爹没了，走之前给我说了什么叫闻心之后，我就都懂了。”

“只是，回头也就只有你和我了，爷和孙，唯独没了儿……”

说到这里，似乎是提起了伤心事，二人都闭口不言了。

这时的夜，似乎格外的沉闷。

……

此时，站在茅坑里并没有脱裤子的庆旧，一手拿着玉符，一脸的不可置信。

在臭气的熏陶下，他好久才回过神，嘴里呢喃着：

“还真他娘的有庆殊这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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