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子的父亲在诉说着。

“我的病让一切都改变了，除却耗费掉的积蓄，我甚至连普通的工作都难以胜任，只能每日躺在床上，看着我的妻子和女儿为我、为家庭奔波……”

“我的家庭被我所拖累，良子应该也告诉你了她母亲的事……”

他顿了顿，有些怅然地继续说道：“但我无法怪罪任何人。亲邻已经为我们做到了他们能做到最好的，街上的商户也非常照顾良子，如果要将一切归咎于命运，就连命运也会感到不平吧？因为一切，只是我自己不走运罢了。”

“虽然不知道您和良子的关系……但应该不是最开始我所想的那样，”良子的父亲苦笑一声，“这既让我感觉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又让我止不住地担忧她的将来。”

“但我能明白一件事，您应该是像明灯一样为良子指引了方向的智者吧，我从她对您的态度略窥一二。曾经重压之下，我的女儿几乎要被击垮了，某日过后却仿佛得到了心灵的救赎，这是一件好事。既然是这样，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情吗？”

童磨用手撑着侧脸，保持着那个笑容，应道：“你说吧。”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体……我是治不好的，终究会被接引到阎魔那里吧，但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良子的父亲缓缓说道，“我希望您能劝说良子放弃我。”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求得治愈，只希望良子小姐放弃你、不再试图治好你？”童磨问道。

“如果能够更彻底一点就好了，哪怕不试图治愈我，她也会尽力想让我减轻痛苦、过得好一点吧，良子就是这样的孩子，但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作为一个父亲，虽然无能，却还是希望她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良子的父亲说。

“让她放弃我，家里剩余的一点东西、还有她现在工作挣到的留给自己用，不要再浪费在我身上，攒一笔嫁妆，然后嫁给一个好人，这就是我唯一希望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相见，我却觉得您能做到这件事，擅自这样请求了……很抱歉，这还是个非常让人为难的请求吧，如果您不愿意，就当做我并没有说过这一段话吧。”

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坐姿随意的童磨忽然笑了一声，然后支起身子，说道：“本来我是这样打算的……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让我给你一个选择吧——你想要获得健康的身体吗？”

外边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本身就昏暗的房间里，良子的父亲看着客人从开始就没有变换过的微笑，恍惚间意识到了那熟悉的源来——便仿佛庙中的木石塑像，神佛不正是这样的笑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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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子急匆匆地往家赶。曾经的邻家夫人好心给她介绍了一份新工作，每隔一段时间去教导某个富户家小女儿礼仪和刺绣，薪资比之前的工作都要高。

只是这个方向她过去从没有来过，现在天色略暗，回去的路途上还险些走错，只好折返向另一个方向行。

“大姐姐……大姐姐……”

良子循声看过去，一个小女孩藏在阴暗的小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找不到家了……”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妈妈……我好害怕，我不认识这里，大姐姐，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哎呀。良子下意识皱了皱眉，她没有见过这个女孩，难不成是过路商人带来的孩子么？实在是太不负责了，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出来。

她柔和了声音，伸出手说：“你叫什么名字呀？……惠理，是吗？你还记得自己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吗？我带你去找家人吧。”

为这件事耽搁回家的事，良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父亲还能起床，家里还有剩下的饭菜，只是希望不要花费太多时间，否则父亲会担忧她的。小孩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能把她带到家里去了。

这样想着，良子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用来避雨的蓑衣脱了下来，罩到了小女孩身上，她牵着女孩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朝着女孩指的方向前进。

“别害怕，没有事的。”良子温和地说。

尽管还被牵着手，女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良子的一侧落到了偏后方的位置，缩在了良子的身边。

在良子看不见的地方，小女孩的嘴忽然裂到脖后，另一只没有牵住的手臂膨胀开裂，变成了畸形的触肢，脖子裂开的地方多出了一双凸起的眼睛，那只手臂则柔软无声地绕到了良子的背部——！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原来你在这里呀，良子小姐。”

“欸？教祖大人，您怎么……”良子正慌乱地行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地上只是落着她的蓑衣。

“惠理…？”

她有些慌张地四处看了看，雨越发大了，加上昏暗的天色，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东西。教祖大人上前一步，把撑着的伞遮到了良子的头上，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呀，你在找那个小女孩吗？”

“刚才我是和她的家里人一起过来的，她看到自己的母亲，高兴得立刻就从这里窜过去了——不要紧，她的家人带了厚厚的毛巾和热水，不会生病的，她的母亲托我向你道谢。”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不，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呀。”良子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被教祖大人的话语说服了，有些羞涩地推拒着他人的谢意，然后将落在地上的蓑衣捡了起来。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良子不留意将疑问说出了口，顿时又觉得自己相当失礼，但在她想要收回这句话之前，童磨便提起了另一手握着的东西。

“我是出来买药的，唔，大概是这么几味药，应该没有错吧？”童磨向良子确认着。

“这、这是医生新开的药方…？哎呀，这，教祖大人、您……”良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了起来，童磨只是笑眯眯地听着，然后最后用着不容置疑地语气敲定了这件事情的后续。

“极乐世界不正是为世人减轻痛苦才存在的吗？如果连信徒的痛苦都减轻不了，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总之，就是这样，接下来的医药都会由教内负责，我已经去信使者，叫他们处理这件事了。”

“我倾听着神明的声音，我亦决定着信徒的命运——换句话说，这是神的恩赐，再推拒的话就是傲慢了哦，良子小姐。无需客气，收下吧，你的虔诚已经算是为它付出代价了。”

他没有给良子反驳的空隙，只是这样将她送回家，又把伞和药包都塞到良子的手中，在良子还没来得及挽留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良子，你回来了？”

对着杵着拐杖的父亲，良子落下泪水，她放开手上的东西，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父亲大人，我们遇到了温柔的神明啊。”

“是的，”良子的父亲说，“真好啊。”

“偶尔也会出现这种事情呢。”梅林说，“和我说一说你这次的经历吧，童磨君，虽然我一直都有看着你，但多少还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感想。”

“彻头彻尾的老好人一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地方吧？”童磨用扇子慢悠悠敲着手心，“经历暴雨还试图开放，不仅是单纯想要活着，还尽力想要好好活着，怎么说，这该叫做傲慢、还是贪婪呢？”

梅林“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那样做呢。”

“真过分，”童磨似真似假地落泪，“小梅那次我可也是征询了他们的意见，如果那孩子当时反对的话，我当然不会强硬把他们变成鬼的呀！良子的父亲仍然有着为人的尊严，会拒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努力的笨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童磨摇摇扇子，说。

另一边，在城镇里转悠了十几天都没有抓到鬼的踪迹、观察着平和城镇的鬼杀队成员，略有些茫然地拎着日轮刀。

……难不成隐的情报有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