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眉心隐隐拧起：“他到底想负责。”

沈霆琛闯下大祸，居然闯进会议室大发厥词，宣称自己会负责，不需要沈妄的帮助。

可众所周知沈霆琛的母亲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得沈老爷子的认同。将来沈老爷子一走，沈霆琛一家子只怕会立刻被踢出沈氏。谁信他能负责？他拿什么负责？

投资商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这一点。沈霆琛出了个大洋相，终于跑得不见人影了。

顾笙笙扯着沈妄的衣襟：“你不准理他。”

沈妄漫不经心道：“我不管，他们会去烦老爷子。”

转了一圈还是落在沈妄肩上。

顾笙笙气道：“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给他收拾烂摊子吧？爷爷明明知道那一家子对你做过什么。”

沈妄揉一揉顾笙笙眉心：“放心，我心中有数。爷爷为了我车祸的事生了一场大病，身体虚弱至今，养着这群废物，权当哄他开心了。”

那群废物最好日夜为沈老爷子祈福上香，请上苍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顾笙笙也知道这道理，只是越发心疼沈妄，黏在他怀里撒娇：“你在剧组住几天吧，别回去了。”

沈妄微微一笑：“你不拍戏了？”

顾笙笙道：“我拍完戏就回来陪你玩。村里虽然没城里热闹，可是清净。”

沈妄没回答，把顾笙笙捞到膝盖上抱着，闻着她发上香甜气息，连日的疲惫烦闷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顾笙笙乖乖让他抱了会儿，就挣扎起来：“你的腿不疼？”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医生说过我的腿骨早就愈合，站不起来是肌肉和神经的问题。”沈妄大手掐住她腰肢，吓唬道，“别乱动，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两人坐在廊桥没有栏杆的边缘，脚下是距离十数米的水面，风卷得顾笙笙的裙摆飞舞。

沈妄不说则罢，他一提，顾笙笙就忍不住往下看，然后死死勒住了沈妄的脖子，还要嘴硬：“这也不不不不算很高……我见过更高的。”

顾笙笙难得这般热情，沈妄被抱得呼吸困难，痛并快乐着：“有多高？”

“万丈深渊。”顾笙笙贴着沈妄的脖颈，“下面住着龙。”

沈妄胸膛震动，唇角掠起笑意：“然后呢？”

然后她就掉下去了。

顾笙笙鼓着嘴不说话了。

沈妄低头看看顾笙笙的表情，只当她恐高症发作，“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

白衬衫挂在树枝上，早就晾干了。沈妄穿上白衬衫，扣子系到最后一颗，那股禁欲冷淡的气息又回来了。

——哪怕他一手提着小篮子，背上还背着顾笙笙。

阳光不知何时染上了橙红色，火烧云席卷天空。沈妄背着顾笙笙走在小路上，晚风带着植物的香气。

顾笙笙趴在沈妄背上，鬼鬼祟祟将一朵鲜红茑萝插在他发间。

沈妄忽然掂了掂她，吓得顾笙笙僵住。

沈妄盯着前头的路，随口道：“变轻了。”

顾笙笙立刻心花怒放：“真的吗？这些天我都在吃减肥餐，沈言也说我瘦了。只有导演讨厌，说我脸上有肉！”

张导的原话是“笙笙脸像个水蜜桃，更贴近十六岁少女的感觉”。

顾笙笙义愤填膺地向沈妄告了一通状，沈妄感受着贴在自己脸上的奶膘，面不改色地赞同她：“一点也不胖，这样正好。”

顾笙笙感动极了，伸手偷偷把沈妄发间的小花扒拉下来，沈妄恰一侧头；“你拿着什么？”

顾笙笙：“……”

夕阳渐红，村子里处处起了炊烟。老房子外有老人蹲着淘米洗菜，小孩们成群结队，远远追着沈妄和顾笙笙。

这种悠然气氛让沈妄放慢了脚步，和顾笙笙手牵手走着：“这些孩子在看什么？”

顾笙笙鬓边插着朵鲜红茑萝，小脸一扬：“当然是看我漂亮。他们怕你，要是平时还会追上来送菱角给我呢。”

沈妄忍住吻她的冲动，冷冷道：“你还挺受小朋友欢迎。”

这话一语双关，顾笙笙根本没听懂。两人回到招待所时，剧组还未收工，小楼静悄悄地沐浴在夕阳中。

房间里的老空调运转了一下午终于奏效，房间里冷气扑面。凌乱的床被收拾整齐，还摆着一套折叠整齐的男士衣物，桌上还有点心。

顾笙笙笑道：“肯定是沈言准备的。”

沈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她倒是细心。”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了敲。沈言提着个纸袋子进来，先笑吟吟向沈妄问好：“大堂哥好。”

沈妄堪称温和地点点头。

顾笙笙道：“好香，哪来的饭？谢子卿又请客了？”

沈妄侧目。

沈言头皮一紧，把手里一看就很贵的饭盒搁在桌上，笑吟吟道：“是大堂哥请剧组吃饭，从古镇上最好的餐馆订的饭菜。大家都很开心呢。”

顾笙笙唇角笑涡藏不住，故作埋怨道：“你请大家吃饭，都没跟我说。”

“女主角的家属来探班，没点表示怎么行？以后剧组的点心饮料我都包了。”沈妄说着财大气粗的话，仍是一派贵公子气象。

顾笙笙杏眸转了转，很乖地答应下来。——她乐得天天吃点心。

两人心思殊途同归，彼此对视，都十分地快活。

沈言埋头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摆好饭后立刻告辞：“大堂哥大堂嫂，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吃完饭我会来收拾。”

顾笙笙道：“这种事叫小助手做就行了。”

沈言笑道：“大堂哥在，他们人多眼杂不方便，我来就好。”

沈妄看她一眼，堪称和煦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出去吧。”

沈言强忍着喜悦出去了。待走到楼梯，才止不住地握拳，沈妄夸她了！

果然，抱住顾笙笙的大腿，就等于抱住了沈妄的大腿！她仿佛看见一条康庄大道在对自己徐徐展开。

桌上的饭菜是小镇特色：清炒时蔬，凉拌藕带，辣椒炒肉，酥炸河虾，苦瓜肉丸汤，一碗双蒸糙米饭，一盅冷浸莲子羹。

顾笙笙苦夏没胃口，只吃了小半碗莲子羹。沈妄倒是吃得多，把酥炸河虾和炒肉吃了大半，连顾笙笙夹到碗里的青菜都吃光了。

顾笙笙撑着下巴看沈妄吃饭，唏嘘道：“你是饿了多久，胃口这么好？”

沈妄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食物：“你跟我吵架的这些天，我都没胃口吃饭。”

“五天呢！你都没好好吃饭吗？”顾笙笙捧着沈妄英俊的脸左看右看，果然觉得消瘦了些，越发显出五官的立体冷峻。

顾笙笙心疼万分，舀了一勺汤喂到沈妄唇边：“喝点汤。”

沈妄自从双眼复明后，就再未享受顾笙笙的喂饭待遇，连苦瓜汤都尝出了甜味。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喂完晚饭，顾笙笙就接到副导演的电话，说是张导对一幕镜头不满意，小心翼翼地问她能不能来剧组再拍一组。

随后急忙补充：“不来也行，留到后面一起补拍。”

顾笙笙犹豫地看一眼沈妄。

沈妄点点头。

顾笙笙便道：“好，我这就来。”

挂了电话，顾笙笙转头抱着沈妄：“就几个镜头，我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去洗澡，衣服都在床上。”

沈妄淡淡道：“不用，我回去再洗。”

顾笙笙一下就急了：“啊？你这么晚了还回哪儿去？今天不留在剧组吗？”

沈妄叹口气：“公司有事，离不开我。”

顾笙笙道：“不是有电脑和手机吗？你用电脑也能工作的。”

沈妄沉吟，似有所松动。

顾笙笙再接再厉：“周边有个小镇很漂亮，廊桥比村子里的还古老。我都做好攻略了，等拍完戏就带你去玩儿，我们可以划船，游湖，吃农家菜！还能烧菱角吃……你答应不答应？”

顾笙笙说到最后，凶凶地搂住沈妄的脖子，杏儿眼里明晃晃写着期待，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

沈妄唇角翘起，终于舍不得再逗她：“好，我留下。你去片场吧，早去早回。”

村里的夜晚比城市的更凉爽，蝉鸣蛙鸣伴随着谁家的狗叫声。顾笙笙脚步轻快地向祠堂走，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保镖。

今晚的夜戏在村子的老祠堂拍。大晚上的，祠堂里灯火通明，几个小演员坐在门口吹风，喝冷饮。

远远看见顾笙笙，都迎了过来：“笙笙姐，你怎么来了？”

顾笙笙笑道：“我来找导演补拍镜头。”

小演员道：“今晚拍老族长们的群戏。导演在里头跟编剧吵架呢，笙笙姐你白来了。”

顾笙笙道：“那我就回去了。”

“别别，来都来了，坐会儿嘛。”立刻有人搬来凳子请顾笙笙坐下，奶茶也递了过来。

顾笙笙接过来，笑道：“谢谢。”

旁人笑道：“是总裁大人请客的，都是沾了笙笙姐的光。”

顾笙笙唇角一弯，想起沈妄，奶茶都甜了几分。

谁知回过神时，剧组小女生的眼睛都亮晶晶盯着自己，逐渐形成包围之势。

有人大胆开麦：“笙笙姐，总裁大人好帅啊！”

顾笙笙笑容止不住，矜持道：“过奖过奖。”

顾笙笙态度这样好，其他妹子也忍不住问道：“总裁大人有多高啊？我看他比谢子卿还高点儿。”

顾笙笙沉吟：“这个我倒没问过……”

旁人抢答：“有一米九了吧，身材比例超棒，你们看见他那双腿没有？腰以下都是腿！”

“看见了看见了，原来这就是霸总吗？电视里的霸总跟他一比就是大堂经理好吗？”

“我只希望总裁大人能常驻片场，让我每天都能吃荷塘小镇的饭，嘤嘤嘤。”

“对哦，总裁大人能在剧组待几天啊？我喜欢这家的奶茶！”

“别打岔好吗，笙笙姐，我只想知道总裁大人跟你的爱情故事！”

女孩子们围着顾笙笙叽叽喳喳，另有一人被烦得呆不住，起身走开了。

谢子卿靠在树干后，一脚踢飞了地上的小石子，险些砸到跟来的经纪人。

“哎哟！子卿，一会儿就轮到你的戏了，这边太热，你还是回祠堂那边吧。”

谢子卿不耐地道：“太吵，烦。”

经纪人觑着谢子卿的脸色，叹口气：“小祖宗，当初这部戏我就说不该接不该接，你非要接。现在好了，闹出这么多事儿来。我看顾笙笙跟沈妄感情好得很，你就别……”

“闭嘴！”谢子卿炸了毛，险些跳起来：“我怎么可能对有夫之妇生出那种念头！我就是……就是……”

谢子卿语塞，眼神转为茫然。

经纪人看着这情窦初开的小少爷，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也是孽缘，谁能想到顾笙笙会是你喜欢的主播呢？”

谢子卿被戳中伤心事，烦躁地一转头，整个人如遭雷击。

顾笙笙就站在不远处，捧着两杯奶茶。

四目相对，顾笙笙立刻转开眼：“我刚来，什么都没听见。”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谢子卿只觉得气血直冲脑门，来不及反应，拔腿就跑。

“哎，子卿！”经纪人尴尬地对顾笙笙道声歉，追着谢子卿跑了。

顾笙笙站在原地，也很尴尬。刚才女孩子们围着她，把她问得招架不住，只好拿了杯奶茶借口找谢子卿才脱身。

谁知就听见了不该听的话。

顾笙笙猛吸了几口奶茶缓和情绪，决定回去找沈妄求抱抱。快走到招待所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谢子卿又回来了。

他挡在顾笙笙前头，红头胀脸地瞪着她。

顾笙笙后退两步，警惕道：“刚才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你不会要打我吧？”

谢子卿根本没理会顾笙笙的小幽默，直愣愣道：“我根本没喜欢你，刚才是我经纪人胡说，你别当真！”

顾笙笙反应平平：“哦。”

谢子卿却更不自在了，半天憋出一句：“就算有，也就那么点。而且我喜欢的是……”

顾笙笙用力点点头：“我懂我懂。你喜欢的是旺仔不听话，不是我。”

谢子卿如释重负：“对。现在我知道你结婚了，更不会……”

顾笙笙打断他：“我也要跟你道歉，当初我不能掉马甲，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谢子卿看着她：“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我在你直播间掉马，又害你被私生饭攻击，你不怪我？”

“那些是意外。”顾笙笙细数道：“你也帮过我很多啊。你帮我过戏，还帮我解释，最重要的是——”

谢子卿明亮的眼睛露出好奇。

顾笙笙狡黠地笑起来：“帮我撕了顾云烟。”

谢子卿揉揉鼻子：“我只是说了实话。”

两人把话说开，谢子卿心里总算好受点儿。顾笙笙分给他一杯奶茶，两人坐在门槛上喝。

顾笙笙觑着他：“我们以后还能当朋友吧？”

谢子卿道：“我没意见，沈妄同意？”

说着扫视顾笙笙一眼：“沈妄没对你怎么样吧？白天那件事，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跟他解释。”

顾笙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解释什么？”

谢子卿抓抓短发，眼睛都不看顾笙笙：“就你从树上掉下来，我抱……接住你那件事。他那样把你扛走……没对你怎么样吧？”

顾笙笙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件事啊。沈妄没对我怎么样，也没误会，你别担心。”

谢子卿不是很信：“我爷爷一辈子没对我奶奶说过重话。我家里有人敢这样对老婆，腿都要被打折。他要是对你家暴，你一定不要忍，我有个堂姐是律师，我可以……”

听着谢子卿越说越扯，顾笙笙无奈打断：“沈妄才不敢家暴我。你放心，我是那种挨打了还忍气吞声的人吗？”

谢子卿抬眼，飞快地扫了顾笙笙一眼。的确不像。

顾笙笙神采飞扬，提到沈妄时杏眸里闪闪发亮，丝毫没有他想象中被吓坏了的可怜样子。

想到自己跟傻子似的瞎操心，谢子卿尴尬地猛吸奶茶，不吭声了。

却听顾笙笙甜甜道：“谢子卿，你是个好人。”

接到好人卡的谢子卿傲慢道：“本少爷一向侠肝义胆，古道热肠。”

顾笙笙抱拳道：“少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说是就是吧！”谢子卿把奶茶杯子捏扁，一个投篮扔进垃圾桶，心情却莫名好了几分。

谢子卿站起身来：“导演应该吵完架了，我得回片场了。”

顾笙笙笑道：“我回房间，再见。”

谢子卿大步走进夜色里，带着茉莉花香的晚风卷起少年的衣摆，意气飞扬。

顾笙笙的声音猫猫祟祟追上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说好的小狗，你还是会送给我吧……”

少年踉跄了一下。

顾笙笙跟谢子卿把话彻底说开, 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跑。推开门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循着香气望去，沈妄穿了衬衣西裤, 正在系扣子。顾笙笙进门，他只是淡淡侧目。

顾笙笙心中莫名发虚，挂起甜甜笑意蹭过去：“你大晚上的要去哪儿？”

沈妄没什么表情, 把最上头两颗扣子一一扣紧。

顾笙笙瞥见窗户开着，走过去往下一看, 恰恰将门口一片空地收入眼中，想必自己和谢子卿的互动也被沈妄看在眼里。

原来如此。

眼看着沈妄把衬衫扣子系好, 整理妥帖，顾笙笙先发制人, 从背后炮弹般弹过去抱住他：“别走！你听我解释！”

沈妄眉尖轻动，从镜子里跟顾笙笙对视。

顾笙笙眼巴巴地看着沈妄：“我……我跟谢子卿刚才可什么也没干, 就是聊聊天，我们之间隔了起码一米远, 指头都没碰到！”

沈妄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转身，大手直接伸了过来。

顾笙笙紧紧闭上眼：“别捏脸, 我明天要拍戏的……嘤。”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头顶，腕间带着被体温熏蒸的淡淡香气, 在一瞬间掳获了顾笙笙的所有感官。粗糙指腹抚触头皮，一路激起颤栗的酥麻，最后捏住了敏感后颈。

那只手半天没有再动, 顾笙笙忍不住睁开眼，对上了沈妄眼中的笑意。

“你真是只猫？”

被挠一挠就舒服得眯起眼，只差翻出肚皮咕噜咕噜了。

“喵喵喵。”顾笙笙踮脚环住沈妄的脖子, “你又吓唬我！你明明看见了的，还装生气。”

沈妄托着顾笙笙的腰把人抱起来：“我生什么气？气两位小朋友排排坐喝奶茶？”

顾笙笙严肃纠正：“你的小朋友只有我一个。”

“连这种醋也吃。”沈妄掂了掂顾笙笙，眸色沉沉：“有些事，小朋友可做不了。”

顾笙笙抵着他额头：“那你穿着衣服要到哪儿去？”

“我是刚回屋，准备脱衣服。”沈妄透出笑意，“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顾笙笙脸颊飞红，嗓音变得又软又甜，直白地道：“舍不得沈妄。你舍得我吗？”

顾笙笙杏眸水汪汪，盛着甜酒和蜜糖，沈妄醉倒其中，死而无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