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卿有喜欢的人？”九公主惊问，不由得看了眼弟弟，江沅颢也颇为惊异，望向善善的眸色深了一瞬。

“啊，怪不得！”九公主恍然点了点头，“我说这么些年倾慕她的姑娘那么多，他怎么一个都没相中。前年淮亲王屡次派媒人说亲，都被他退了回来，把郡主心都伤透了，母妃哄了好久。”说着，她噗地笑了。“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女人呢！呀，他心上人不会真的是——”

瞧着一脸八卦的公主，善善尴尬否认。“应该不是。”

“那他喜欢的究竟是哪家小姐？”

善善摇头。“不知道……”

“嗯？”公主脸色一沉，“姚善善，你编瞎话哄我呢吧！”

善善还是摇头。这瞎话她可编不出，她是亲耳听到的……

前世刚成婚时，宋疏临梦里总会念叨“善善”，呓语温柔，善善暖得一塌糊涂，可直到有日他压着她缠绵，在她身子里放纵，绝顶那刻，却忘情地在她耳边唤了声“羡羡……”

宛如冷水兜头浇下，善善心立刻凉了。

被他撩拨的那点热情霎时无影，怒气堵在胸口，她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宋疏临余韵未尽，险些没摔到地上。

善善又气又窘，恨恨地拉过被子躲到床里。

宋疏临有点愣，随即笑着将她捞进怀里，在她滑腻如脂的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刚刚弄疼你了？”

善善轻“呀”了声，气鼓鼓地推开他。

他又追上去，佻笑问：“那是我太急了？要不再来一次我慢点？”

“宋疏临！”善善瞪着他，这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臊呢！“你刚刚喊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

“什么？”宋疏临诧异问，接着恍然，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就因为这个？”

“还‘就’？”善善恼得拍了他一巴掌，结果他没怎样，她手好疼。

宋疏临捉住她小手揉捏着，亲了亲笑吟吟道：“原来小媳妇吃醋了。”

“才没有！”善善否认。

这有何可吃醋的，两人本就被动成亲没的选择，即使他心里有人她也能理解。她气的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自作多情，更气他竟把自己肖想成她人去做！

“宋疏临，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也该尊重人吧，你抱着我却把我想象成别的女人！我告诉你，我不是谁的替身，我就是我！”

“懂了！”宋疏临突然敛容，郑重道，“我错了，对不起。”

这错认得猝不及防，善善有点怔，狐疑地睨了他一眼翻过身不理他了。

可她才转过去他又将她扳了回来，再次压在身下，轻车熟路地溜了进去……

善善惊喝：“宋疏临，你干嘛！”

“古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得改啊！”他嘴上一本正经，下面却不安分地动了动。“夫人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喊错了，若再错……”他忽而勾唇，坏笑隐隐，“那便多罚几次！”说罢，连个回嘴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封住了她唇。

善善呜呜抵抗，小手不甘地挠着他背，可越挠他越来劲儿，那晚上他倒是没在唤错一次，却“改”了一遍又遍，“改”到善善无力挣扎只能随他去了。

他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不管他心里装的谁，此刻他也只有她了……

善善回神，看着还在等她回应的公主，无奈笑笑。“小女怎敢欺骗公主，宋少卿身上有个双蝶戏莲的樱色锦囊，带了好多年，那锦囊上绣了‘羡羡’二字，应是他心上人的名字吧。”

“还有这事？羡羡，是谁呢？”公主看向江沅颢，江沅颢撇唇摇头，好似在道：我哪知道去！不过他眼神回转，疑惑问，“姚小姐又是如何知道的？”

善善怔住，她自然是为他更衣时发现的，而且在她知晓“羡羡”是他心上人后，他依旧不避讳地带着那锦囊。

十几年不变，他是有多喜欢那姑娘啊！

善善莫名心酸，爱而不得，他和自己在一起真的就是个悲剧……

“是我表哥听小郡爷说的。”善善解释，还没等对面二人回应她再次叩拜，郑重道，“公主，就算成全宋少卿，请您帮帮我们吧！”

她伏地不起，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公主也沉默了，终了自嘲似的笑笑。“我也想帮啊，可你瞧瞧我，如今连寝殿都出不去了，如何帮？今儿你就是跟着我九弟来了，不然换了谁你都进不了永和宫的门。”说着，她嗔怪地睨了眼江沅颢，“你胆儿也忒大，赶紧领着人回吧！”

话至此，善善也明白了，公主这是被禁足了。

外面传她病重，可她却好模好样的，怎么可能让她露面。

而且禁她足的应该是皇帝吧！

皇帝到底在掩饰什么……

求而无果，善善只得跟着九皇子离开了。

临行前，九皇子又转去武英殿给父皇请安，刚好皇帝议事完毕，招他去了，善善则在殿外的武英门等侯。

善善脑子里还在想着公主的话，失神间朝武英殿望了眼，正瞧见了凝道殿游廊里走来的人，是云茹姑姑。

玉茹和宫人说着什么，宫人朝武英殿门指了指。

善善惊住。

她怎么来了？不会是认出自己，奔自己来的吧？

善善心虚，不管认出与否，她都不能和她碰面。

没等玉茹姑姑过来，善善转身出了武英殿大门。

大门外四下空旷，她过了金水桥，熙和门就在眼前，再走就要出宫了，宫门护卫威严看得人心里直发毛，善善只得慌乱地躲进了武英殿外一条僻静的巷道里。

她伏墙偷望，见云茹姑姑没跟上来长舒了口气，气才舒到一半，肩膀忽地一沉，身后有只手搭了上来——

善善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直到那人渐渐贴近，在她头顶悠然道了句：“小侄女，我们又见面了？”

她猛地抬头，果真是那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

宋疏临翘着唇角，笑意在眼底漾开。“这问题该我问你吧？啊，你是来见九公主的。小侄女，你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他话语不顾及，嗓音低沉极具穿透力，善善赶紧把他推到墙角下，两人躲进了宫墙的阴影里。“你都瞧见我什么装扮了，还一口一个小侄女，你是怕我不被发现吗？”

宋疏临笑了，帅气的眉梢扬了扬，弯腰凑近她，视线在她双眸间一动，佻声问道：“上次是燕归坊，这次是皇宫，你说你怎么总是偷偷摸摸地呢？”

“还不是因为你。”善善不满嘟囔。

“嗯？”宋疏临没听清，又低了低头，两人鼻尖都快碰上了，善善赶紧退了一步，慌乱地压了压头上的曲脚帽，“你怎么认出我的？”

宋疏临轻哼。“我闻着味就知道是你！”

善善身上确实有种特殊的香气，只是掩在这件袍衫下，几乎嗅不出来了。

他肯定又在拿自己寻开心，就没个正经时候。

善善腹诽，却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

倒是难得见他一身公服齐整，上戴展角乌纱帽，身着绯袍圆领衫，极致的两色衬得他肤色冷白如玉，五官深邃得有如雕琢，再加上精致的轮廓，让人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好看。

善善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衬红色，连一身公服都能穿得如此惊艳，人家腰间的束带是用来区分品阶的，他腰间的金荔枝，竟把好身材显示得一览无余。

不过无论好身材还是俊容颜，善善都看够了，她关心的是这身行头，穿得齐齐整整，连皂靴里的裤脚都掖得一丝不苟。

这哪是那个不会更衣，整日黏着她要帮忙，不帮还会撒娇的六少爷！

也许逗她玩就是他生活的乐趣吧……

善善轻叹敛回目光，忽而又转了回去——

他这身装扮入宫，难道今儿皇帝密诏的是他？

大理寺上有寺卿，觐见也不该他越级，除非他办的案子和皇帝有直接关系。

善善突然想起件事来，前世她和宋疏临从赐婚到成亲不过一月的时间，那段日子他好像一直忙于某件案子，始终未见结案，直到成亲一月后，右少卿因破案有功被提任，身为左少卿的宋疏临不但没去恭贺，反不屑地道了句“坐收渔利罢了！”

那时善善觉得他是嫉妒人家，现在想想，许这原本就是他的案子。而且从时间上算，恰巧和公主落水重合……

“宋少卿，你今儿入宫莫不是为了公主的事？”

宋疏临没掩饰，淡笑颌首。

“公主落水不是偶然吧？她是不是被挟持了？她是自己跳进水里的吧？”善善一口气问了下来，与其说是问，倒不若说是求证。

宋疏临愕然，惊色闪过，他眼眸顿时黯了下来。“公主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

宋疏临怔住，竟蓦地笑了，好看的眉眼极开心。“小侄女这么聪明啊，不若来我大理寺帮忙，我给你讨个寺正当当？”

又贫上了！善善哼哼。

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想来是自己猜对了。

他说她聪明，她倒觉得公主才是最聪明的！

那日的事善善大致猜出来了，公主被绑架，匪徒挟持她到般若寺时，她趁匪徒不注意跳进了水里。其实她会水，之所以装作溺水是为了引人注意，让匪徒没有靠近的机会，这也是为何她明明从假山落水，最后却扑腾到了湖心亭的原因，她是在逃。

同时也解释了为何宋疏临、云茹姑姑，还有金吾卫会同时出现，公主应是一出宫就被盯上了，他们是来救被绑架的公主的。

所以皇帝大费周章要掩饰的，就是这桩绑架案。

可绑架在王公贵族中不算稀奇，皇帝未免遮掩得太刻意了吧？

“圣上到底为了什么……”善善失神咕哝。

“你问我吗？”

善善仰头，对上宋疏临的视线，点了点头。

宋疏临笑了，声音清泠泠好听。“那你叫声六叔先。”

善善蹙眉，不由得疑惑地盯着他，上辈子他对这个称呼好似没这么执着吧。“我唤你六叔，你便能告诉我？”

宋疏临顿住，善善嗤了声。

既是皇帝密召，他必然什么都清楚，可也正因是密召，他不敢说。

“算了，圣上意图不是我这个小女子能揣测的，我只想问问宋少卿，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你知不知道圣上对你我二人的打算？”

“什么？”宋疏临淡声问，“赐婚吗？”

看看，看看，他果然知道！

善善的火腾地就窜上来了，不过她压住了，镇定问：“那少卿您如何看？”

宋疏临朗声笑了。“能如何看，得个媳妇，岂不美事一桩！”

美事？善善可没瞧出来。

他根本就不想娶自己，还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明明心里有人，还四处逞风流。善善目光掠过他的腰间，她知道这身官服里，他定还挂着那只锦囊。

十年夫妻不如一只锦囊，他爱“羡羡”有多深，他们的婚姻就有多失败……

一声叹息肺腑而出，善善无奈问：“那你同意了？”

“还没。”

话一出，善善蓦地抬头。

别看皇帝给她赐婚堂而皇之，但对魏国公府他不敢这般专断。

只要魏国公府没应，那就是还有希望！

善善长舒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看得宋疏临唇角直抽抽。

自己又不是虎狼鬼怪，她至于怕成这样吗？

可转瞬间，他眼神又黯淡下来，烟云缭绕，清寂的墨眸蒙了层晦暗……

许是因为站在阴影下，善善不曾察觉这丝晦暗，她扬声问了句：

“宋少卿，咱们做个交易吧！”